风沙还带着凛冽的寒意,卷着枯草碎屑拍打在军区家属院的土坯墙上,土坯房墙根下,几株骆驼刺刚冒出点绿芽,就被凌晨的霜打蔫了。
沈娇娇把军绿色的棉袄又往紧里裹了裹,手不自觉地护着肚子。
她望着远处岗楼的探照灯在沙丘上扫过,肚子坠得厉害,像揣了个足月的西瓜,比蔺袁芳的肚子大了足足一圈,可她明明才五个多月。
“娇娇,发啥愣呢?” 王秀莲端着个豁口搪瓷盆从厨房钻出来,盆里是刚和好的面团,“快回屋去,这风刮得跟刀子似的,仔细冻着。”
沈娇娇挪着步子往回蹭:“娘,我总觉得这肚子不对劲,夜里老抽筋,还喘不上气。”
王秀莲放下盆,伸手按了按她的肚子,眉头皱成个疙瘩:“是邪乎,比俺怀瑾城那会儿七个月还显怀。瑾城这差事也太熬人,不然早该陪你去市里检查了。”
自从上次认亲风波后,王秀莲彻底消停了,也不管豆豆父亲那边人了,这几个月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沈娇娇和豆豆。
沈娇娇虽然对王秀莲之前拐跑豆豆的事情心有余悸,但是陆瑾城都原谅她了,她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只能将豆豆看紧点。
不过这几个月看来,王秀莲确实是痛改前非了,她也和陆瑾城商量着开春再起一间屋子,把老家的老爹接过来一起生活。
有沈娇娇的空间物资加上陆瑾城的津贴在,起码吃喝不愁,不用饿肚子。
“俺跟小刘说好了,” 王秀莲拍了拍她的手背,“待会儿吃过早饭就走,正好俺去给你和娃扯块布,开春了做新衣裳。”
“你别怕,有娘在呢。”
沈娇娇眼圈一热,点了点头。
凌晨五点,解放卡车的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家属院的宁静。
车斗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面粉和咸菜的味道,王秀莲铺了块用碎布头子做的厚垫子,扶着沈娇娇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嫂子们,坐稳喽!” 司机小刘探出头喊了一嗓子,卡车 “哐当” 一声蹿了出去。
戈壁滩的路坑坑洼洼,车斗像筛子似的颠。
沈娇娇紧紧抓着帆布,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被晃醒了,在里面踢腾个不停。
“忍忍,到了医院就好了。” 王秀莲掏出个烤红薯,“今早做饭埋灶坑里的,还热乎着。”
“谢谢娘。”沈娇娇接过烤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
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盐碱地,心里七上八下的。
“哎,你说沈同志这肚子这么大,是不是有啥毛病?”
一旁的军嫂瞥了一眼沈娇娇的大肚子,咂咂嘴:“不好说。俺娘家二婶当年怀双胞胎,肚子就比旁人的大。沈同志说不定也怀的是俩呢?”
沈娇娇闻言笑了:“哪能呢,我这反应也不厉害,能吃能睡的。”
正说着,卡车猛地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往前扑了一下。
沈娇娇哎哟一声捂住肚子,王秀莲赶紧扶住她:“咋了?撞到没?”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沈娇娇喘着气,扶着肚子,一脸的惊魂未定。
小刘面色严肃的下了车,原来是路上跑过一群黄羊。
等重新上路,王秀莲把垫子往沈娇娇身下又垫了垫:“躺会儿吧,到市区还得三四个小时呢。”
沈娇娇点点头,靠着麻袋半躺着,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远处的祁连山脉像条青黑色的巨龙,横卧在天际线上。
市医院是栋两层的红砖楼,墙皮掉了不少。
王秀莲扶着沈娇娇进去时,挂号处已经排着长队。
“你在这儿坐着歇会儿,娘去找个护士问问。” 王秀莲把她安顿在长椅上,自己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沈娇娇摸着肚子,周围都是操着西北口音的人,来了快一年了,说的话她还只能听懂一半。
墙上的标语写着 “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墨迹都有点褪色了。
好不容易轮到她们,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听了听胎心,眉头突然皱起来:“不对啊,这胎心……”
她又换了个地方听,表情越来越严肃。
王秀莲在旁边急的额头冒出密密的细汗:“大夫,咋了?俺儿媳妇肚子有啥问题?”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沈娇娇:“你是军嫂?”
“是啊,俺儿出任务了,大夫你快说到底咋回事啊?可急死俺老婆子了。” 没等沈娇娇开口,王秀莲就急切的开口。
“先去做个 b 超吧,” 医生开了单子,“情况有点特殊。”
“哎,俺们这就去做什么超。”
b 超室在走廊尽头,里面黑漆漆的。
医生让林晚秋躺下,在她肚子上抹了冰凉的耦合剂,探头在皮肤上移动时,她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放松点。” 医生说着,眼睛盯着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突然 “咦” 了一声,又把探头往旁边挪了挪。
王秀莲凑过去想看看,被护士拦住了:“家属在外等。”
沈娇娇虽然活了两辈子,但也是第一次怀孕,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医生对着旁边的护士说了句什么,护士表情也变了,赶紧往外面跑。
“医生,我,我到底咋了?” 沈娇娇嘴唇嗫嚅半天,颤着声开口。
医生没说话,又仔细看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同志,你这… 是三胞胎。”
“啥?” 沈娇娇怀疑自己听差了,“您再说一遍?”
“三个,” 医生加重了语气,“你怀了三个孩子。”
沈娇娇脑子 “嗡” 的一声,眼前直发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三,三个?
这时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医生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焦急的王秀莲:“小郑咋回事?”
被称作小郑的年轻人指着屏幕:“张主任,您看,是三胞胎。”
张主任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半天,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真是三胞胎!这在咱们市医院还是头一回见。”
王秀莲听得眼睛都直了:“三…… 三胞胎?三个娃?”
“对,” 张主任点点头,“所以她肚子才这么大,五个多月跟人足月的似的。孕妇身体负担太重,得格外注意。”
沈娇娇还没缓过神来,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不是难过,是开心。
没想到她一下子又多了三个血脉亲人。
“别哭别哭,” 王秀莲赶紧给她擦眼泪,“这是好事啊!一下子添三个,瑾城回来指定高兴坏了!”
张主任也说:“别激动,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三胞胎风险比单胎大,你得定期来检查,最好能提前住院待产。”
她开了一堆化验单,又嘱咐了注意事项。
沈娇娇晕乎乎地听着,感觉像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