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众人循声望去,方才说话之人正是秦王李世民!
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李渊躬身一礼,神色严肃:“父皇,诸位大人,我大唐虽然新胜,确是可喜。然,儿臣以为,切不可因此低估了中原之敌——盘踞洛阳的杨勇!”
他提高声音,带着警示的意味说道:“杨勇此人,绝非易与之辈!雁门硬撼突厥刘武周,南下雷霆扫灭王世充,近日更攻破洺州,窦建德投降!其势之锐,用兵之狠,可见一斑!其麾下既有李靖、裴仁基等宿将,亦有徐世积、程咬金等猛士,更兼……更兼其军中似有威力极大的奇异火器,能远距离破甲摧城!儿臣听说窦建德的十二万大军,竟在一日内被其击溃、土崩瓦解!其实力之强,不容小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反观我军,虽大胜,然自身损耗亦是不小,虽然收编之降卒有数十万,但如今鱼龙混杂,军心未附,急需时间整训!关中、陇右新定,亦需休养生息!此时若仓促东出,再行征战,面对以逸待劳、且有诡异火器之隋军,胜负很难预料!儿臣恳请父皇,暂缓东进,巩固根本,整合兵力,探查清楚隋军虚实之后再图之,方为上策!”
这番话语,如同冷水泼入滚油!
坐在上位的李渊,此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但碍于次子李世民刚刚大功,他勉强笑了笑:“世民所虑,也不无道理。杨勇小儿,的确是有些手段。不过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今日只庆功,喝酒,喝酒!”
然而一侧太子李建成早已按捺不住了!
击败西秦大凉的风头被李世民抢了不说,在这庆祝之时,李世民又跳出来,显示其深谋远虑,老成谋国,他有没有想过,将他这太子置于何地?
杨勇又怎么样?我大唐良将精兵无数,还怕他不成?
尽说些丧气话,惹得父皇和大家不开心。
不行!作为大唐太子和他的大哥,今天我一定得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人!
于是,李建成猛地站起身,脸上笑容不见,带着不满和讥讽:“二弟此言,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他转向李渊:“父皇!二弟或是被那杨勇什么‘火器’传闻所慑了!想那窦建德、刘武周、突厥、王世充之流,不过是些蛮夷草寇,乌合之众,岂能与我大唐百战精兵相比?杨勇能打败他们,有何稀奇?至于火器,儿臣觉得未免夸大其词;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之物,焉能抵挡真正勇士的热血钢刀?我大唐如今携大胜之威,兵力鼎盛,正该一鼓作气,东出争霸天下!若如二弟所言,畏首畏尾,固守关中,岂不坐失良机,令天下人笑话我大唐无胆?”
李建成这番话立刻引来不少骄矜将领和大臣的附和。
“太子殿下说得对!”
“秦王殿下的确太过谨慎了!”
“什么狗屁火器,俺的大刀正饥渴难耐呢!”
李世民见兄长不仅不理解,反而出言讥讽煽动,心中也涌起怒气,朗声反驳:“太子殿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能因一时之胜而骄狂轻敌?杨勇连克强敌,岂是侥幸?轻视此等对手,乃是取败之道!我并非畏战,乃欲求全胜!若根基不稳,仓促出征,一旦受挫,大唐的大好形势恐毁于一旦!届时悔之晚矣!”
“你!”李建成被怼得脸色涨红,“你分明就是怯战!还找诸多借口搪塞!莫非是最近立了些许功劳,便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不成?”
“臣弟绝非此意!臣弟所做的一切皆为我大唐未来着想而已!”李世民毫不退让,目光炯炯。
兄弟二人,在这大庆功宴上,当着皇帝百官的面,针锋相对,争执起来!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乐舞骤停,舞姬乐师吓得跪伏在地。
百官噤若寒蝉,支持太子者如裴寂面露担忧,钦佩世民者如刘文静眉头紧锁,更多人低头垂目,不敢卷入天家争执。
李渊看着眼前一幕,心中那点喜悦被烦躁怒气取代!
他看着争吵的儿子,特别是功高震主又屡屡违逆己意的次子,再看向才能稍逊但更合心意的长子,复杂情绪翻涌。
世民什么都好,可惜不是嫡长子!
这皇位,终究是建成的!
可他如今这般声势,将来太子如何制衡?
兄弟阋墙之祸,古来有之!
“够了!”李渊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案!
金杯玉盏跳动,酒水泼洒。
李渊面色铁青,怒视二子:“大殿之上,兄弟相争,成何体统!今日庆功,不是争论兵事之所!”
他严厉目光扫过二人:“建成,你是太子,当有储君气度!世民,你虽有功,亦不可恃功而骄,顶撞兄长!”
两人见父发怒,悻悻收声,躬身道:“儿臣知罪。”但彼此对视间,隔阂与不服更深。
李渊强压怒火,缓和语气,但依旧威严:“东出之事,朕自有考量,岂容你等喧哗定议?今日不再议!歌舞继续!”
乐舞再起,但气氛已冷。
李渊觉得自己也有些失态,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太过偏袒一方。
于是,他看向李世民道:“世民啊,此战你居功至伟,当记首功!朕加封你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陕西、河东诸地军政,皆由你节度!另赏金帛奴仆!”
此封极重,几乎将大唐东部军政大权交给了李世民。
一方面是赏功,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李渊下意识安排:既然你觉得东面危险需谨慎,那你就自己去守吧!
李世民并无喜色,平静谢恩:“儿臣谢父皇恩赏!必当竭尽全力,镇守边陲,不负重托!”
李渊点头,又赏赐了其他有功将士一番。
然而,经此一闹,未央宫中许多明眼人都已看出:大唐外部威胁犹在,其内部,储君与功勋亲王之间的裂痕,已悄然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