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鼓声刚过三响,青瑶就被墨尘拽着往后山跑。他手里攥着两张黄纸符,是李伯刚画的“平安符”,符角被风吹得猎猎响。“再晚点山神泉就被孩子挤满了!”他的声音混着鼓点的余韵,落在青瑶耳里,像颗滚热的栗子。
山路两旁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像撒了满地碎金。青瑶被他拽着跑,布鞋踩在露水打湿的草叶上,沾了层晶莹的水珠。“慢点!”她笑着喘气,发梢扫过脸颊,带着清晨的凉意,“又不是抢东西,急什么?”
墨尘却跑得更欢了,忽然在块大青石前停下,转身时带起阵风,把青瑶圈在怀里——她差点撞上石棱。“小心点,”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祭典的灯笼还亮,“这石头滑,去年二丫就在这摔了跤,哭着说山神爷不喜欢她。”
青瑶拍了拍他的胳膊,刚要说话,就听见前方传来叮咚的水声。绕过片茂密的酸枣林,山神泉豁然出现在眼前——泉眼藏在半壁石崖下,水流顺着青苔漫下来,在崖底积成汪碧绿的水潭,潭边的石板上刻着模糊的“灵泉”二字,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旧迹。
“果然没人。”墨尘松了口气,拉着青瑶在潭边坐下。泉水凉丝丝的,倒映着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像幅浸在水里的画。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两块桂花糕,上面还冒着热气:“张婶今早特意给的,说就着泉水吃最灵验。”
青瑶拿起块咬了口,甜香混着泉水的清冽,漫得满舌尖都是。她忽然想起李伯的话,低头往水里看——潭面的波光晃啊晃,竟真的映出些细碎的影子:有她绣到一半的喜帕,有墨尘编了半截的竹篮,还有两双并排的布鞋,沾着同样的草汁。
“你看你看!”她指着水面轻喊,墨尘凑过来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搅在一起,带着桂花糕的甜,在水面吹出圈小小的涟漪,把那些影子晃成了模糊的团。
“看到什么了?”墨尘的声音有点哑,热气拂在她耳廓上,烫得人想躲。青瑶摇摇头,却把李伯给的黄纸符拿出来:“快许愿吧,李伯说这时候的符最管用。”
两人对着泉眼闭上眼睛,手指捏着黄纸符,屏着呼吸。风穿过酸枣林,带着野菊的香,把祭典的鼓声送过来,隐隐约约的,像在为心愿伴奏。青瑶悄悄睁开条缝,看见墨尘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啊颤,像停着只不安分的蝴蝶。
“许完了?”她轻声问,墨尘猛地睁开眼,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两块相碰的玉佩,清脆地响了声。他把黄纸符扔进泉眼,纸符打着旋漂远了,很快被水流卷进石缝里。“你许了什么?”青瑶追问,却被他伸手按住头顶。
“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沾着点泉水,凉丝丝的。青瑶刚要反驳,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竹制的小令牌,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尘”字,边缘还刻着圈细小的桂花纹。
“给你的。”他把令牌塞进她手心,“李伯说,把心愿刻在竹牌上,埋在泉边,山神爷就不会忘了。”竹牌的纹路里还留着他的体温,朱砂的红混着竹青,像朵开在掌心的花。
青瑶从围裙兜里摸出个东西回赠——是她昨夜绣的荷包,青布面上用金线绣了只小小的竹筏,筏上坐着两个小人,正往月亮底下漂。“我娘说,绣个同心荷包,能把两个人的心愿系在一块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被风吹走。
墨尘捏着荷包,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金线,忽然拉起她的手,往泉边的酸枣树下跑。两人合力挖了个小坑,把竹牌和荷包埋进去,又用块平整的石板压住。“这样山神爷就找得到了。”墨尘拍了拍手上的土,眼里的笑像泉水似的,漫了满脸。
回去的路上,祭典的笙箫声已经响起来了。青瑶走在后面,看着墨尘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裤脚沾着片野菊花瓣——是刚才埋东西时蹭到的。她悄悄伸手摘下来,夹在李伯给的药书里,书页上正好印着“同心草”的图样,花瓣落在草叶上,像幅天然的插画。
“快点!”墨尘在前面喊,手里挥舞着李伯给的桃木小剑,“张叔说祭典的套圈游戏开始了,晚了就没大布偶了!”
青瑶笑着追上去,风里的野菊香混着祭典的烟火气,把两人的脚步声都染得甜甜的。她摸着兜里的竹牌,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愿,就像这山神泉的水,看着清浅,底下却藏着长长久久的念想,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总有一天会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