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在洞壁上跳动,把“栖凤”两个字照得忽明忽暗。青瑶盯着那人指节上的月牙疤,突然想起母亲临走前塞给她的旧剪刀——柄上的缺口磨得圆润,却刚好能和这道疤痕严丝合缝。
“他还有气。”林澈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指尖触到灰袍下的体温,“只是中了瘴气,昏迷了。”他从药篓里翻出解毒丹,撬开那人的嘴喂进去,“这洞背风,瘴气渗不进来,正好让他缓一缓。”
小狐狸蹲在那人枕边,用尾巴轻轻扫他的脸颊,红玛瑙似的眼睛里竟像含着泪。青瑶把藤篮放在地上,银簪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她忽然注意到那人颈间挂着个东西,被灰袍遮了大半,露出来的角是竹制的,刻着半朵桃花。
“这是……”她伸手想碰,墨尘按住她的手腕:“别乱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往洞外瞥了眼,雾气还没散,藤蔓在洞口晃得像道帘子,“我去守着,你们在这里照看。”
青瑶没听,固执地拨开灰袍。竹制的挂件整个露出来,是个小小的竹牌,上面刻着整朵桃花,花瓣边缘有处细微的刻痕——和她藤篮里那方绣帕上补的针脚位置,竟分毫不差。
“这竹牌……”林澈也凑过来看,“像是青风城那边的手艺,刻桃花的竹牌,一般是母女或姐妹之间的信物。”
青瑶的指尖开始发颤,摸向自己的脖颈,狼牙护身符下还藏着半块玉佩,是母亲留的,说等见到刻桃花竹牌的人,就把玉佩交给他。她刚要解下来,洞外突然传来墨尘的低喝:“谁?”
小狐狸“噌”地窜到洞口,对着外面发出警告的嘶声。青瑶和林澈立刻吹灭火折子,洞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藤蔓缝隙漏进的微光,勾勒出那人躺着的轮廓。
“是我。”外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喘息,“我是陈大爷,来找我孙子……”
墨尘举着火折子进来时,陈大爷正拄着拐杖站在洞口,裤脚沾着泥和草屑,看见洞里的人,突然腿一软,拐杖“哐当”掉在地上:“阿砚……真是你阿砚……”
被叫做阿砚的人还没醒,陈大爷却已经红了眼眶,摸着他颈间的竹牌老泪纵横:“你娘临走前让我照看着你,你怎么跑到这鬼林子来了……”
青瑶这才明白,陈大爷就是去年冬天搬走的那个老猎户,他孙子就是总跟着白狐玩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孩。可这个叫阿砚的人,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远房侄女的儿子,”陈大爷抹着眼泪解释,“他娘当年在青风城遭了难,临死前把他托付给我,说要是找不着亲人,就看谁有半块桃花玉佩……”
青瑶的心猛地一跳,摸出那半块玉佩举到微光里。陈大爷看清玉佩的瞬间,突然抓住她的手:“丫头……你是青瑶?你娘是青禾?”
火折子重新亮起时,青瑶看着陈大爷颤抖的手,看着阿砚颈间的桃花竹牌,再想起母亲留的剪刀、绣帕,还有藤篮里那些被小心收藏的零碎,突然明白这些年的漂泊,原来都是在朝着一个方向走——朝着能把这些碎片拼起来的人。
“他中了瘴气,得尽快出去。”墨尘把阿砚扶起来,他比看起来要轻,像是在林子里受了不少苦。陈大爷忙从背篓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备的醒神汤,比草药汁管用。”
喂下药没多久,阿砚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和青瑶很像,都是浅褐色的,看见青瑶时,突然虚弱地笑了:“你……有桃花玉佩?”
青瑶点头,把玉佩递给他。他从怀里摸出另一半,拼在一起,刚好是朵完整的桃花,纹路严丝合缝。“我是你表哥,”阿砚的声音很轻,“娘说……找到你,就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从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个旧账本,封面写着“青禾绣庄”。
账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是母亲年轻时的画像,旁边写着行小字:“吾女青瑶,见字如面,娘在寻你路上,勿念。”
青瑶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账本上,晕开了墨迹。原来母亲不是不要她,是一直在找她,而这些年她捡的竹膜、收的桂花、编的篮子,都在冥冥之中,把她往亲人身边带。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膝头,像是在安慰。墨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没说什么,却把自己的水囊递过来。林澈翻着账本,轻声说:“你娘的绣庄当年很有名,是被人陷害才倒闭的,阿砚一直在查这事。”
洞壁上的“栖凤”二字在火光里越发清晰。陈大爷说,这是很多年前山里的绣娘躲避战乱时住的洞,没想到成了他们相认的地方。青瑶摸着藤篮里的银簪,突然觉得这只篮子装的不再只是牵挂,还有失而复得的根。
“等出去了,”墨尘突然开口,“我帮你把绣庄重新开起来。”他看着青瑶泪眼朦胧的样子,耳根又红了,“你的绣活好,配得上最好的铺子。”
林澈笑着拍他的肩:“算我一个,我认识不少药材商,他们家的女眷最爱这些精细东西。”
阿砚也笑了,眼里的光渐渐亮起来:“我知道当年陷害娘的人是谁,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讨个公道。”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青瑶的藤篮上,银簪的蝴蝶翅膀在光里轻轻颤,像在为这个迟到多年的团圆振翅。青瑶把账本和玉佩小心放进篮里,和那些旧物件放在一起,突然觉得这只篮子从未如此沉甸甸——里面装着的,是她前半生的漂泊,和后半生的期盼。
小狐狸叼起藤篮的提手,往洞外拽了拽,像是在说该走了。青瑶跟着它往外走,墨尘和林澈扶着阿砚,陈大爷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五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条终于接起来的线。
洞壁上的“栖凤”二字被阳光照得发亮,仿佛在目送这些寻到归宿的人,走向下一段,被爱与牵挂填满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