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画廊”。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文,在“灯塔前哨”的核心决策层意识中回荡,带来的是混杂着惊惧、疑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虚空绘者的“邀请”,并非通过常规的通讯渠道,而是直接烙印在集体认知场中,伴随着一段段光怪陆离、充满诱惑力的“画面”——
那是无数文明最辉煌时刻的凝固影像,是艺术与科技达到极致的完美造物,是智慧生命情感最浓烈瞬间的永恒定格……它们被以一种超越现实的手法“描绘”出来,瑰丽、宏大,充满了令人心驰神往的“永恒”意蕴。仿佛只要接受邀请,联盟所珍视的一切,所奋斗的一切,都能摆脱消亡的命运,在这座“永恒画廊”中获得不朽。
但这不朽的背后,是冰冷的代价——失去自由,失去变化的可能,成为一幅被他人欣赏、定义的“画作”。
“这是陷阱!”一位厚土界长老斩钉截铁,脸上满是警惕,“它们想将我们彻底‘收藏’,剥夺我们作为‘变量’的一切可能性!”
“但这也是机会。”一位放逐者工程师领袖沉吟道,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如果能进入‘永恒画廊’,哪怕只是窥见其一角,或许就能理解虚空绘者力量的根源,甚至找到它们的弱点!这可能是我们摆脱这片混沌,甚至对抗肃正议会的关键!”
守墓人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目光却投向依旧躺在维生装置中、但气息似乎平稳了许多的洛兰。她的意识深处,沈流石的认知烙印正传递着更加复杂的信息流。
那不是简单的赞同或反对,而是一种基于对虚空绘者本质更深层理解的……风险推演。
通过洛兰这个桥梁,守墓人仿佛“看”到了一条条可能性分支:
接受邀请,联盟的意识可能被瞬间抽离,化为画廊中一幅新的、充满“流亡与抗争”主题的画作,失去所有自主性;
拒绝邀请,可能激怒虚空绘者,招致比“情绪虹吸”更加猛烈、更加诡异的认知攻击,“灯塔”可能顷刻覆灭;
尝试谈判或提出条件?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认知层级面前,这更像是一种奢望……
然而,在无数条通往毁灭或奴役的道路中,沈流石的认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变量”。
那源于联盟刚刚完成的“灯塔宣言”。他们以自身信念凝聚的、独特的“秩序之绘”,在这片混沌中打下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坐标。这个坐标,这个独特的“画风”,似乎让虚空绘者产生了一丝……“迟疑”或者说“珍视”?它们似乎并不想简单地用暴力将这幅“新作”破坏或掳走,而是更倾向于“引导”它主动融入画廊,以保持其“原汁原味”的独特性。
这丝“迟疑”,就是机会!
“我们……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完全接受。”守墓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要……‘有条件’地回应。”
“有条件?”众人皆是一愣。
“告诉它们,”守墓人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舱壁,直视那无形的绘者意志,“‘希望灯塔’可以成为‘永恒画廊’的一部分,但必须保留我们独立的‘画框’和‘解读权’!我们文明的历程,我们的挣扎与选择,必须由我们自己来‘描绘’和‘定义’!否则,我们宁愿自毁‘画布’,也绝不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狂妄的回应!等于是在对掌握着认知绘图权能的至高存在谈条件!
但守墓人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示弱只会被轻易吞噬,强硬对抗则毫无胜算。唯有展现出独特的价值与不惜玉碎的决心,才有可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消息通过集体认知场,混合着“灯塔宣言”那独特的秩序色彩,向着虚空绘者传来的方向,逆向传递而去。
整个“灯塔前哨”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寂静。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属于绘者的“注视”变得更加集中、更加……具有“审视”的意味。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在仔细打量着他们这幅“作品”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其价值与可塑性。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
终于,回应来了。
不再是诱惑的画面,而是一道清晰的、蕴含着复杂规则的“认知契约”,直接呈现在所有联盟成员的意识中。
契约的内容晦涩而庞杂,但其核心条款,竟真的部分接受了守墓人的条件!
“永恒画廊”允许“希望灯塔”保留其独立的认知框架(画框)和部分文明演进的自主性(解读权),但要求:
一、定期向画廊“展示”其文明发展的“新篇章”(相当于定期上交画作)。
二、在画廊需要时,需响应“征调”,参与某些“联合创作”(可能被派去执行危险任务)。
三、不得主动脱离画廊体系,否则将视为“毁约”,承受相应后果。
这依然是一份不平等条约,但相比于直接被抹杀或彻底奴役,已经好了太多!至少,他们保住了文明的根骨,保住了继续前行、继续“绘制”自身历史的权利!
“这……或许是目前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守墓人看着那份悬浮在意识中的认知契约,心中五味杂陈。屈辱吗?当然。但活着,才有未来。
经过短暂的商议,联盟高层一致决定,接受这份契约。
当守墓人代表联盟,在那份认知契约上烙下同意的意念时,整个“灯塔前哨”微微一震!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认知层面的共鸣!
据点外围那层“色彩滤光”变得更加稳定,甚至隐隐与遥远的某个庞大存在建立了连接,获得了某种“认证”般的气息。虚空中那些原本充满恶意的规则乱流和色彩低语,在靠近据点时,都自然而然地变得“温和”了许多,仿佛承认了这片区域的“归属”。
他们暂时安全了。以一种寄人篱下的方式。
也就在契约成立的瞬间,洛兰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眸清澈而明亮,银灰色的沉淀与她自身的灵性完美融合,再无之前的冲突感。她看向守墓人,微微点头:“他……稳定下来了。契约的力量,似乎为他提供了某种……‘锚定’。”
沈流石的认知烙印,借助这份与更高层级存在建立的契约关系,变得更加稳固,甚至开始缓慢地吸收、解析着契约中蕴含的、关于虚空绘者力量体系的规则信息。
祸兮福之所倚。
“从现在起,”守墓人环视众人,声音沉重而坚定,“我们就是‘永恒画廊’的‘驻馆画师’了。记住,我们画笔的颜色,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调!”
新的身份,新的挑战。他们失去了绝对的自由,却获得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成长环境和窥见更高力量体系的机会。
而在遥远的、无法用距离描述的维度,“永恒画廊”的某个殿堂内,一幅新的“画作”被悄然挂上墙壁。那是一个在混沌中闪耀着银灰与多彩信念光芒的微小据点,它的标题是——
《不合格的修仙界:希望灯塔》。
画廊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满意的、若有若无的轻笑。
联盟的混沌求生记,进入了被“收编”的新阶段。前路是成为画廊中一件耀眼的收藏品,还是以此为跳板,最终挣脱束缚,画出真正的自由?
画笔,尚未放下。画卷,仍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