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石感觉自己坠入了一条由纯粹信息与概念构成的洪流。
不再是图像或声音,而是更本质的“存在”本身。他“看”到了基本粒子在四种基本力作用下的舞蹈,“听”到了超新星爆发时引力波的哀鸣,“触摸”到了文明从蒙昧到辉煌再至沉寂的完整轨迹。无数种可能性,无数条时间线的分支与收束,如同浩瀚星图般在他“眼前”展开。
这是“智库核心”的深度信息重构,一种超越常规传承的知识灌输方式。它不直接给予力量,而是展示构成力量背后的底层逻辑与无穷可能性。
在这信息的狂潮中,他自身那濒临破碎的秩序核心,如同一个贪婪的海绵,本能地吸收着与自身相契合的法则碎片。那些来自泥丸宫石珠、一直难以理解的归墟代码片段,此刻在“万界回响”的映照下,仿佛被注入了注释,开始显露出更深层的含义——它们不仅是终结的公式,亦是循环的起点,是“无”中生“有”的必要前提。
他看到了,在一个早已消亡的量子文明遗迹中,类似的代码被用于在虚空中“锚定”短暂的时空稳定区;在某个以灵能为基的维度生命群体里,它们被视作“轮回之引”,引导灵魂碎片穿越寂灭的屏障。归墟,并非只有毁灭一途。
他的秩序核心在信息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似乎有扩大的趋势,但核心深处,一点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光芒,却在悄然孕育。那是以自身对“秩序”的理解为基石,吸纳了万界知识,并开始尝试与归墟代码进行深度“对话”后,产生的新生之物。
与此同时,守墓人在另一道柔和的光柱治疗下,伤势快速稳定。他并非在接受信息灌输,而是在与记录者欧几里得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家园号……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守墓人的神念带着难以抹去的悲伤。那移动堡垒不仅是武器,更是放逐者文明数万年的历史载体,是流亡途中唯一的根。
“物质的家园会消逝,但文明的印记已在‘回响’中永恒。”欧几里得的光影平和地回应,一道光幕在守墓人面前展开,上面流动着无数复杂而优美的符号与图像,正是家园号内部核心数据库的完整备份,甚至包括了一些连守墓人都已模糊的、关于故乡星域的古老记忆。“星火余烬的职责之一,便是保存这些即将湮灭的‘余烬’,等待重燃之日。”
守墓人怔怔地看着那些熟悉的资料,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又带着一丝释然:“多谢……如此一来,我等肩负的使命,总算未曾断绝。”
“放逐者文明对适应性进化与灵能-物质耦合技术的研究,独具一格,正是对抗‘静态永恒’所需的重要拼图之一。”欧几里得继续说道,“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时间在智库核心中失去了线性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包裹沈流石的璀璨信息洪流开始缓缓减弱、退潮。他悬浮在纯白空间中央,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尊石雕。但那并非死寂,而是风暴过后的深沉平静,是蜕变更迭前的必要沉寂。
他秩序核心上的裂痕依旧存在,甚至在某些地方显得更为深邃,但裂痕的边缘不再狰狞,反而泛着一种类似星辰诞生时的朦胧光晕。核心内部,那新生的光点稳定地脉动着,与泥丸宫中的石珠,与周身隐约流转的归墟气息,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宇宙生灭的景象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彻本质的清明,仿佛能一眼看穿物质与能量的表象,直抵其背后的规则构架。他的目光扫过这纯白的智库核心,那些悬浮的信息流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符号,而是呈现出一条条清晰的逻辑链条与历史脉络。
“感觉如何,同行者?”记录者欧几里得的光影在他面前凝聚。
沈流石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既虚弱又蕴含着新可能性的复杂状态,声音有些沙哑:“如同……死过一次,又于万界的尘埃中重新拼凑而起。归墟……我似乎理解了一点点,它不仅仅是终点。”
“很好。”欧几里得的光影似乎明亮了几分,“认知的拓宽,是力量增长的真正基石。你的秩序核心已初步与归墟代码建立了非对抗性的联系,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开端。但前路依旧险峻,肃正议会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我明白。”沈流石点头,目光坚定,“接下来该如何?”
“修复与巩固。”欧几里得说道,“智库核心的信息重构只是为你指明了方向,打下了基础。真正的修复,需要你在实践中完成,需要你将新的认知融入你的‘道’。“
他一挥手,周围景象变幻,纯白空间退去,显露出外部战场的实时景象——残骸依旧漂浮,厚土界的光芒黯淡了许多,放逐者舰队正在收拢残部,气氛沉重而肃穆。
“厚土界与放逐者联盟,是当前我们可以联合的力量。而你的任务,是在他们之中,实践你的新领悟,修复自身的同时,也为他们找到一条能在肃正议会阴影下继续生存、甚至发展的道路。”
“这不仅是战斗,更是一场关于‘秩序’为何物的实践。”守墓人走了过来,他的气息平稳了许多,眼中燃烧着新的火焰,“家园已逝,但火种犹存。沈行者,我们愿意追随你的道路,共同面对。”
沈流石看着守墓人,看着光幕外那些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身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他不再是独自摸索的旅人,他的身后,开始聚集起志同道合者。
“那么,便从这里开始吧。”沈流石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新生的、与归墟共舞的秩序之力,“让我们一同,在这片星域,写下不同于肃正模板的……新秩序篇章。”
他的重构之路,亦是联盟的新生之始。而遥远的星空深处,冰冷的逻辑核心,已然开始重新计算着这个“异数”的最新威胁等级。风暴,只是在酝酿更强的下一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