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声音的缺失,而是所有已知物理规则、能量波动、乃至时间流逝感被彻底打碎、湮灭后,所呈现出的终极虚无。沈流石的五感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仿佛被强行剥离、重组,又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感知维度。
他抬起头,看到的并非预想中的废墟或是被蚀渊之力彻底污染的扭曲景象。
眼前,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天地四方。视野所及,是无数破碎的、流动的、相互吞噬又分离的色块与光影。这些色块并非单纯的颜色,而是具象化的规则碎片——代表着“热量”的暗红与代表“冰冷”的幽蓝彼此交织,化作一片永不凝固的岩浆与寒冰的混合物;“重力”的深褐如同垂死的巨蟒般扭曲盘绕,时而将附近的“光线”碎片扯入无形深渊;“时间”的银白丝线断成无数截,有的区域光阴飞逝如电,有的区域则凝滞如万古冰封……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蛮力撕碎、又被随意抛洒的宇宙规则图谱,所有构成世界的基础要素都失去了它们固有的形态和联系,陷入永恒的交战与混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只有最本源、最疯狂的规则本身在无序地咆哮、流淌。
沈流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站立”在何处。他仿佛是悬浮在这片规则乱流中的一粒微尘,全靠体内秩序道韵自发形成的、微弱而坚韧的力场,才勉强维持着自身形态的完整和意识的独立。
规则探针在进入此地的瞬间就彻底失灵,指针疯狂旋转后归于死寂,其内部结构似乎被混乱的规则冲突瞬间瓦解。沈流石只能依靠自身秩序道韵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感应,来辨别方向和潜在的威胁。
他尝试移动,却发现举步维艰。每一次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和灵力,去对抗周围不断变换、冲突的规则力量。向前一步,可能瞬间承受千倍重力;侧身一寸,又可能被加速流动的时间碎片擦过,带走数年寿元。
这就是第七前哨站的内部?这就是“深潜实验”失控后形成的绝地?
沈流石心中骇然。这远比单纯的蚀渊污染更加可怕!蚀渊之力至少还代表着一种极致的、充满侵略性的“混乱秩序”,而这里,是连那种“混乱秩序”都彻底崩坏后的残骸!是真正的规则坟场!
难怪所有探查小队都有来无回。在这种地方,除非拥有超越规则的力量,或者像他一样拥有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定义秩序的道韵,否则瞬间就会被同化、分解,成为这无序深渊的一部分。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仔细感知着秩序道韵传来的微弱指引。在那无尽的混乱深处,确实有一丝熟悉的、属于那古树秩序之灵的悲鸣与求救,虽然比在腐化之池感知时更加微弱、更加断续,但确实存在,如同黑暗大洋中唯一闪烁的灯塔。
他必须过去。
沈流石开始在这片无序深渊中艰难跋涉。他不敢快速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秩序道韵如同触角般向前延伸,提前感知前方的规则环境,寻找相对“稳定”的路径。他避开那些规则冲突最激烈的漩涡,绕开那些散发着湮灭气息的规则断层。
途中,他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片区域,空间被折叠成无数重复的镜面,映照出他成千上万个扭曲的倒影,每一个倒影似乎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对着他无声嘶吼。
另一片区域,因果律彻底颠倒,他看到自己的“结果”(比如手臂突然断裂)先于“原因”(受到攻击)出现,需要立刻运转道韵强行扭转这错乱的因果线,才能避免自身崩解。
还有一片纯粹的“概念”区域,那里漂浮着“悲伤”、“愤怒”、“喜悦”等情绪的具象化光团,一旦靠近,就会被强行灌注相应的极致情绪,几乎迷失自我。
这不仅仅是对肉身的考验,更是对道心、对认知、对存在本质的终极拷问。
不知“行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沈流石终于感觉到,前方那秩序之灵的感应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奋力“挤”过一片如同胶水般粘稠的“惰性”规则区域,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前方,那无尽的规则乱流之中,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
那是一座……由无数巨大、锈蚀、缓慢转动的齿轮,与蠕动、扭曲、散发着暗淡灵光的血肉,以及干枯、碎裂、却依旧顽强伸展的树木根须,三者以一种极其诡异、令人作呕的方式,强行融合、缠绕而成的……庞然大物!
它像是一座山岳,又像是一棵畸形无比的巨树,扎根于这片无序深渊,无数的齿轮在其表面咬合转动,发出沉闷而痛苦的摩擦声;血肉在齿轮间隙蠕动,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脓液般的能量流;而那些干枯的根须,则如同垂死的触手,无力地挥舞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秩序波动。
正是这丝秩序波动,指引着沈流石来到这里!
这就是那棵古树秩序之灵?它没有被完全污染吞噬,而是与侵蚀它的蚀渊之力(或许还混合了秘宝阁的机械力量),形成了一种恐怖而绝望的共生体?变成了这棵“齿轮血肉之树”?
沈流石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扭曲的共生体深处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求救,而是混合了无尽痛苦、疯狂、以及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对解脱的渴望!
而在这棵“齿轮血肉之树”的顶端,在那无数齿轮与血肉缠绕的核心,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在闪烁,如同被重重污秽包裹的珍珠。
那……就是秩序之灵未被污染的最后核心本源!
就在沈流石看清这一切,心神为之震撼的瞬间——
那棵“齿轮血肉之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其上无数转动的齿轮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蠕动的血肉剧烈抽搐,干枯的根须如同受惊的蛇群般扬起!
一股混合了机械的冰冷、血肉的腥臭、以及树木腐朽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海啸般向沈流石碾压而来!其中蕴含着被囚禁、被扭曲了无数岁月的疯狂与怨毒!
它似乎将沈流石,当成了新的寄生目标,或者……解脱痛苦的祭品!
沈流石脸色剧变,秩序道韵全力运转,青铜断戈在丹田内嗡鸣作响,蓄势待发。
在这片无序深渊的中央,面对这超出理解的恐怖造物,战斗,或者说……生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