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 年,灵潮倒灌后的第十三个年头。
铅灰色的雾霭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废弃的 “鸣凤戏楼” 上空,将本该朱红鎏金的飞檐染成死气沉沉的黑褐色。戏楼外,偶尔传来灰雾区特有的 “嘶鸣”—— 那是灵潮畸变生物在雾中穿梭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管,听得人头皮发紧。
戏楼二楼的化妆间里,一点微弱的荧光从窗口透进来,照亮了满地狼藉。破碎的铜镜斜插在木台缝里,镜面上还沾着半张剥落的花旦脸谱,朱砂色的唇线在灰雾里泛着诡异的光;散落的戏服堆在墙角,绸缎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洞,唯有一件叠放在木盒里的黑色蟒袍,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模样。
沈砚秋跪坐在木台边,指尖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苏绣针,正小心翼翼地修补蟒袍下摆的破损处。他的动作很轻,指腹磨出了薄茧,却精准得像台精密仪器 —— 每一针下去,银白色的丝线都能恰好嵌入断裂的纹路,将那片残缺的 “五爪金龙” 绣片,一点点接回原本的位置。
“呼……”
一口带着灰雾味道的浊气从沈砚秋喉间溢出,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无意间蹭过蟒袍内侧的针脚。那里藏着沈家的印记,是祖父当年亲手绣的 “沈” 字,如今被他用同色丝线盖了三层,就怕被人认出这件蟒袍的来历。
灵潮倒灌那年,他才十二岁。记忆里的苏绣坊还飘着丝线的清香,祖父坐在窗边教他绣 “打籽绣”,祖母则在一旁哼着昆曲《牡丹亭》。可天塌得太快了 —— 天机阁的人闯进来时,手里举着 “私藏封神戏谱” 的罪名,火把烧着了绣坊的门,也烧光了他所有的安稳。
最后关头,祖母把这件蟒袍塞到他怀里,推着他从后门的狗洞逃走。他躲在巷口的柴堆里,看着父母和祖父被绑上火刑架,听着天机阁修士冷笑着说 “沈家的骨头硬,烧完了正好炼戏魂”。
十三年了。
他从江南逃到灰雾区,靠给黑市的戏修士修补旧戏服换一口吃的,这件蟒袍却始终带在身边。不是舍不得,是不敢丢 —— 祖母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说 “守住蟒袍,找苏家人,戏谱的秘密在绣片里”。
可苏家人在哪?戏谱的秘密又是什么?他找了十三年,只知道 “苏” 是医神道的大族,灵潮后也被天机阁灭了门,剩下的人早就销声匿迹。
“嗡 ——”
口袋里的 “灵能探测仪” 突然发出轻微的震动,打断了沈砚秋的思绪。这是他从一个死了的天机阁探子身上扒来的,能感知到半径百米内的灵力波动,是他在灰雾区活下去的依仗。
震动越来越频繁,屏幕上的红点从一个变成三个,正朝着鸣凤戏楼的方向快速移动。
沈砚秋的心脏猛地一沉,手忙脚乱地把蟒袍叠好,塞进木盒底层,再用几件破戏服盖严实。他刚想把木盒塞进化妆台底下的暗格,楼下就传来 “吱呀” 一声 —— 戏楼的大门被人踹开了。
“搜!赵哥说了,那小子肯定躲在这附近!”
粗哑的嗓音穿透楼板,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沈砚秋屏住呼吸,猫着腰躲到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看 ——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修士走进了化妆间,制服领口绣着 “天机阁” 的银色纹路,腰间挂着泛着寒光的灵力刀,正是天机阁的 “噬魂军团”。
为首的修士留着寸头,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他手里举着一个比沈砚秋那个更精密的探测仪,屏幕上的绿光正对着化妆台的方向闪烁。
“有意思,” 刀疤脸嗤笑一声,抬脚踹向堆在墙角的破戏服,“无相阶的修士,还敢带着‘封神戏谱’的线索乱跑,真当我们噬魂军团是吃干饭的?”
另外两个修士立刻分散开来,翻箱倒柜地查找。一个人抓起铜镜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溅到沈砚秋的脚边;另一个则扯着那些破戏服往地上扔,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拆自家的柴房。
沈砚秋的手悄悄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是他用来防身的,可面对三个至少是 “无相阶中后期” 的修士,这点武器根本不够看。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暗格。那是祖父当年在江南绣坊设的机关,灵潮后他逃到这里,发现鸣凤戏楼的化妆台竟和家里的一模一样,试着按了按木台侧面的凹槽,果然弹出一个暗格。这些年,他每次遇到危险,都是躲在这里逃过一劫。
“赵哥说了,沈家那小子手里有件蟒袍,上面的绣片是钥匙,找到蟒袍就等于找到戏谱!” 刀疤脸的声音越来越近,探测仪的绿光几乎要贴到化妆台的木板上,“都给我仔细点查,别放过任何一件戏服!”
沈砚秋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他看着刀疤脸的脚一步步靠近化妆台,手指紧紧攥着短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一旦蟒袍被找到,等待他的不会是审问 —— 天机阁的人从来不会给 “私藏戏谱” 的人留活口。
“等等。”
刀疤脸突然停住脚步,探测仪的屏幕猛地亮了一下,绿光直直地指向化妆台底下。他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摸暗格的位置。
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 —— 拼了?可他根本打不过对方;跑?楼下还有两个修士守着,根本跑不出去。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蟒袍木盒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紧接着,他的脑海里闪过一段模糊的旋律,是祖父常唱的《定军山》选段,明明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此刻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
“找到了!”
刀疤脸的手已经摸到了暗格的凹槽,指尖用力一按,暗格的门 “咔嗒” 一声弹开。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就要去拿里面的木盒。
沈砚秋再也忍不住,猛地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手里的短刀朝着刀疤脸的后背刺去。可他的速度太慢了,刀疤脸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侧身躲过的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砰!”
沈砚秋重重地撞在墙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短刀也掉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刀疤脸一把揪住衣领,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就这点本事,还敢跟我们天机阁作对?” 刀疤脸的刀疤因为狞笑而扭曲,手里的灵力刀架在了沈砚秋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贴着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蟒袍里的戏谱在哪?再不说,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连求饶都没机会!”
沈砚秋死死咬着牙,不肯开口。他知道,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放过他。
刀疤脸见他不说话,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手里的灵力刀微微用力,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不说是吧?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刀疤脸说着,就要用灵力催动刀锋,准备给沈砚秋一点颜色看看。
可就在这时,沈砚秋怀里的木盒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气从木盒里涌出来,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全身。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张开,一段高亢激昂的唱腔从他嘴里发出来: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助我黄忠立功劳!”
是《定军山》!
红光越来越盛,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灵盾,将沈砚秋护在里面。刀疤脸手里的灵力刀被灵盾挡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震惊地看着沈砚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 你一个无相阶修士,怎么可能引动这么强的灵气?!”
沈砚秋自己也懵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涌动,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看着刀疤脸震惊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怀里散发着红光的木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 难道,祖母说的秘密,真的在这件蟒袍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
“天机阁噬魂军团,未经审判庭允许,擅自在灰雾区动用灵力,违规。”
沈砚秋和刀疤脸同时朝着楼梯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银色制服的女人走了上来。她的头发束成高马尾,脸上带着一副银色的护目镜,手里举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枪,枪身上刻着 “审判庭” 的标志。
女人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沈砚秋身上,眉头微微皱起:“你身上的戏魂气很不稳定,是‘戏化异端’?”
刀疤脸见来人是审判庭的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审判庭的大人,这小子是私藏封神戏谱的要犯,我们是奉了天机阁的命令来抓他的,还请大人不要插手!”
女人没有理会刀疤脸,而是一步步朝着沈砚秋走来。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沈砚秋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疑惑 —— 这个审判庭的人,到底是来帮他的,还是来抓他的?
而此时,他怀里的蟒袍木盒,红光依旧在闪烁,只是那光芒似乎比刚才更盛了几分,像是在呼应着什么。沈砚秋隐隐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