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听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也微微放松下来。
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次是被毒药暗算，一次是险些落入圈套。
每一次，都是她在关键时刻点破玄机，救他于无声之处。
活着，当然是好事。
可这种时刻提防、夜里睡不安稳，走在路上都怕身后有刀的日子……
他握紧了拳，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真的，一次都不想再过了。
一行人回到安旭宫时，天色已晚，暮色如墨，染透了屋檐飞角。
楚砚昭一进门，便蹦蹦跳跳地往后院跑去，脚步轻快得像只林间小鹿。
她蹲在灵植园的石阶前，一双白嫩的小手这儿摸摸，那儿瞧瞧，仔细地翻看着一丛丛生长旺盛的药草。
她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挑来挑去，像在寻找最完美的宝物。
最终，她看中了一株淡紫色花茎、叶子边缘长着细密绒毛的草药。
她小心地用指尖掐断根部，轻轻一拔，草药便完整地被取了出来。
她捧着那株草，蹦跳着跑回二皇子面前，乐呵呵地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
“喏！就是它了！清心解毒，镇魂安神，百试百灵！你今晚就吃，保证明早醒来，连梦都不会做！”
“二皇兄，这株灵草，得分开三次吃——根、茎、叶，每次服用一部分，不能一次吞下全部。你听我说清楚了，第一次先吃根部，药性最温和；隔两天再吃茎部，帮助稳固经脉；最后再等两天，把叶子嚼碎服下，才能彻底激发药效。”
“它可苦了，比黄连还要涩口几分，入口就会让人皱眉头。你吃的时候，记得先备点蜜饯，含在嘴里压一压味道，不然怕你一口咬下去就吐出来，白白浪费了好药材！”
“你那儿要是没有，我让柳嬷嬷给你包一包，偷偷送过去！我藏的那罐桂花蜂蜜渍梅子最管用，又甜又润，配着苦药吃最解腻不过。宫规虽严，可这点小动作，咱们还不是常干？”
楚砚昭眨眨眼，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像是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踮起脚尖，仰头冲二皇兄招手：“过来过来，别站那么远——我跟你说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的！”
她轻巧地凑到二皇兄耳边，发丝擦过他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耳语：“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屋里的蜜饯甜得能齁死人，柳嬷嬷天天守着柜子不让我偷吃，说是怕我蛀牙、上火、半夜咳嗽。旁人想尝一口都难如登天，但你不一样……我愿分你一半！连太子哥哥都没这待遇！”
二皇兄没忍住，“噗”地笑出声，眼角都弯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顺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语气宠溺：“那你听好了，我那儿藏的蜜饯果子，可比你那还要香！全是南疆贡来的野山杏脯，浸过蜂糖浆，晾了七日才封坛。改天我偷偷给你搬一箱子来，尝尝看？保管让你吃完还想偷溜去我书房翻柜子。”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二皇兄最疼我！谁说太子哥哥待我最好，我才不信呢！”
她眼睛亮得像夏夜星辰，抱着胳膊晃来晃去，一脸得意。
“这话你在家门口喊过多少遍了？前日父皇赏你金丝雀那天，你也这么嚷；上回太子哥哥送你琉璃风铃，你还当着满宫人的面蹦着喊‘太子哥哥天下第一’！怎么这会儿全忘了？”
二皇兄挑眉打趣，语带促狭。
“那不一样！”
她理直气壮地扬起小脸，丝毫不觉得心虚，“父皇也好，太子哥哥也罢，他们给的都是好东西没错，可只要提到蜜饯——二皇兄就是天上第一好！谁都比不上！”
二皇兄笑得肩膀直抖，差点扶住廊柱才稳住身形。
可就在笑声还未散尽时，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冷风扫过——青苗还关在宫里呢，明日刑部就要提审，他若不能在今夜筹到证据，那人恐怕性命难保。
他收敛笑意，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有些发凉：“好好好，你是天上地下最会哄人开心的小公主，行了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匆匆，背影透着一丝仓促与凝重。
柳嬷嬷端来热水，又把原本凉透的姜汤重新放在炉上温了一遍，边吹边搅动，生怕烫着孩子。
她在床前坐了半个时辰，软言细语地哄着：“我的小祖宗哟，快些喝了吧，这药是为你好的，不喝夜里要咳醒的。”
楚砚昭终于皱着鼻子，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碗黑褐色的汤药闷了下去。
她舔舔嘴唇，舌尖还残留着辛辣与苦涩交织的味道，小脸皱成一团。
但她没抱怨，反而怔怔出神：二皇兄昨夜在御花园的荷塘里泡了整整一个时辰，只为寻找那株夜开灵莲……天寒地冻，水汽如刀，他肯定也冻透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发抖。
“柳嬷嬷，”她忽然抬眼，认真道，“再熬一碗姜汤，要浓的，多放姜片，少加水。记得多煨一炷香的时间，给我二皇兄送去。”
柳嬷嬷一愣：“公主，这时候了还送什么姜汤？殿下那边自有伺候的人……”
“你就照我说的做，”楚砚昭固执地撅起嘴，“他为了采药险些病倒，我能不管吗？快去快去，趁热才行！”
柳嬷嬷没法，只得点头应下。
她麻利地生火、添柴、捣姜、煎煮，不一会儿便提着食盒匆匆出门，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沙沙作响。
快到二皇兄所居院落的门口时，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像是有人被生生撕裂了喉咙，划破了寂静深夜，惊得枝头栖鸟四散飞起。
柳嬷嬷脚下一顿，手中食盒微微一晃，滚烫的汤汁几乎泼出。
她慌忙低头，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那声音虽短，却让她心底发寒，不敢抬头望门内一眼。
片刻后，门“吱呀”打开，二皇兄走了出来。
他脸色微白，额角还沁着细汗，显然方才经历了一场剧痛，但眼神清明，强作镇定。
一见是柳嬷嬷，他略感意外：“柳嬷嬷？怎么是你？是灵儿让你来的？”
“是。”
柳嬷嬷恭敬福身，双手捧上食盒，“公主放心不下殿下，特意吩咐老奴送碗姜汤过来。她说驱寒最好，趁热喝，对身子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