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着,视线扫过其他人,每说一句都像在耗尽力气:“鸣谷,你熟悉……狼兽的巡逻空隙。墨池,找路,设障……逐风,你的矛……”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三天后,我们去西边。不是送死,是接她回家。”
他的目光逐一掠过同伴的脸,那里面原有的自责和恐慌,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决心取代。“龙腾要偿命,可以。”
言古的声音低哑下去,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带着股被血沫呛出来的狠戾,“但他碰了灵芯……”
他顿了顿,像是在酝酿什么,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洞外,风声凄厉,掠过岩缝时发出呜咽。
洞内,无人再说话,只有火焰吞噬木柴的轻响。
一种沉默的共识在空气中凝结,比任何呐喊都更加坚决。
狼兽龙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爪子几乎要嵌进灵芯手腕的皮肉里。
黄澄澄的眼珠里翻涌着猩红的戾气,方才被山魈群勾起的慌乱彻底褪去,只剩下淬了毒似的恨意。
“哈哈哈哈,”他低笑出声,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嘲讽,“真好,死了也能有个伴。”
他猛地将灵芯往石壁上一按,粗糙的石头硌得她后背生疼,后腰的旧伤更是疼得她眼前发黑。
“言古在意你,对吧?”龙腾的脸凑得极近,兽类特有的腥气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
“他给你塞烤栗子,给你温蜜枣汤,把你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些细节不知被他暗中观察了多久,此刻说出来,字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灵芯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
“你弟弟的死跟言古无关,更跟我无关!”她梗着脖子反驳,指尖因为用力而蜷缩起来。
“无关?”龙腾猛地咆哮一声,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若不是他言古,我弟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在狩猎场?若不是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凭什么要留着你这条命?”
他的爪子划过灵芯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欠我的,我要他用最在乎的东西来还。他的命我迟早会取,但在那之前……”
他的眼神扫过灵芯苍白却倔强的脸,语气阴鸷得令人发寒:“你得替他,先还我弟弟一条命。”
他松开钳制灵芯脖颈的爪子,转而揪起她的衣领,将她拖拽着远离部落的方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俘虏。言古想救你,就得拿他的命来换!”
灵芯被他拽得踉跄前行,脖颈上的血痕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沉到了谷底。
她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找言古报仇的筹码”,而是龙腾用来刺穿言古心脏的一把刀。
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回头望了一眼部落的方向,那道模糊的栅栏轮廓,此刻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希望。
龙腾的脚步又快了几分,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锁着她,仿佛生怕她跑掉。
“别想着耍花样,也别指望言古能轻易找到你。”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冷得像冰,。
你欠我的,欠我弟弟的,我会一点一点,让你和言古一起偿还。”
洞外的嚎叫不是回荡,而是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锲进石壁。
那不是试探,是享受。享受爪牙刨刮岩层的刺耳声,享受里面两个活物逐渐紧绷的恐惧。
灵芯能听见刺藤断裂时纤维崩开的脆响,每一声,都让龙腾堵在洞口的宽阔脊背僵硬一分。
他肩胛上的伤早已不再流血,凝固的血痂和兽皮黏在一起,随着他每一次用力顶住洞口的动作,边缘又会渗出新鲜的暗红。
汗珠不是滴落,是从他鬓角、下颌渗出,在他脚边聚成一小摊泥泞。
他忽然扭过头,黄眸在昏暗中像两簇鬼火,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言古欠我一条命,你得还。”
灵芯后腰的旧伤骤然一痛,像被这句话刺中。“那是意外!”她脱口而出,声音干涩,“你弟弟冲过来抢盐,言古只是……护好我们部落的盐!!”
“你们这么多给,给他一点又不会怎么样!”龙腾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哮,像受伤的野兽。
“他用石矛‘推’穿了我弟弟的喉咙!”他攥着石棒的手指关节发白,伤口因激动而崩裂,血顺着臂弯流下。
他却浑然不觉,“过冬的盐……他们宁可堆在仓库里发潮,也不肯分给我们,我去讨个公道,就成了‘鲁莽滋事’?呸!他们怕我查出克扣盐份的脏事!”
“我弟弟这才想去抢盐!他有什么错!”
“轰——!”
一声巨响,刺藤屏障被撞开一个窟窿,一张扭曲的、淌着黏涎的兽脸挤了进来,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住灵芯。
龙腾暴起,石棒带着风声砸下,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山魈的惨嚎混在一起。
他用肩膀死死抵住那个缺口,粗重地喘息,整个洞穴都在更猛烈的撞击中颤抖,顶上的碎石像雨点般落下。
“没工夫听你狡辩!”他喘着粗气,回头瞪她,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老老实实当你的诱饵,等言古来送死!或者……”
他瞥了一眼那个不断扩大的缺口,“现在就去喂饱外面那些东西!”
灵芯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到口袋里那颗硬硬的栗子。
言古塞给她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现在,这只是冰凉的、能硌疼手指的东西。
她看着龙腾因失血而越来越苍白的嘴唇,和他眼中那团烧得快要熄灭的仇恨之火。
他不是一个复仇者,他是一座被逼到绝路、即将崩塌的孤岛。
“你撑不到他来了。”灵芯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死水,“你死了,我立刻就会被撕碎。你弟弟的仇,永远没人知道真相了。”
龙腾的身体猛地一震,黄眸死死锁住她,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仇人的女人”。
灵芯没等他回答,慢慢从兽皮袋里拿出揉烂的止血草和一小块相对干净的软皮。
“让我帮你。至少把洞口撑久一点,撑到……你有机会亲自找言古。”
洞外的咆哮几乎要掀翻洞顶。龙腾盯着她,眼神里的凶光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极度的疲惫和孤注一掷。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稍微侧开了受伤的肩膀,那是一个默许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对命运的妥协。
灵芯凑过去,浓重的血腥味和兽人特有的粗犷气息扑面而来。
她刚把草药敷上去,龙腾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声压抑的、从胸腔深处发出的痛哼泄露了他的脆弱。她尽量放轻动作,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在这个时刻,他不再是那个凶狠的绑架者,只是一个靠着意志强撑的伤者。
就在包扎快要完成时,头顶传来不祥的断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