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结束,请各方回到席位。”
法官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重新拧紧了法庭里凝固的空气。
陈暖暖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从水下憋着气浮上来,可周围的空气依然稀薄得让人窒息。
“辩方律师,你可以传唤你的证人了。”
唐讼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旁听席,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布置的棋局。他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颔首。
“我传唤我的第一位证人,王博谦教授。”
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灰色毛呢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步履从容,脸上挂着学者特有的温和微笑。
“我的妈呀,”苏轻墨在团队的加密通讯频道里发来一条信息,语气里满是绝望,“镜海大学信息安全学院的院长,数据鉴定领域的泰斗。这履历干净得能当镜子照,别说黑料了,连个停车罚单都挖不出来。”
陈暖暖的心沉了下去。这根本不是证人,这是唐讼请来的一尊“权威”神像。
王教授在证人席坐定,面对提问,声音沉稳,条理清晰。
“王教授,请您看一下这份由警方提供的、据称是从证物电脑中提取的电子账本。”唐讼的声音充满了尊敬,“以您的专业判断,这份证据,是否存在任何疑点?”
“当然存在。”王教授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身后的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堆陈暖暖完全看不懂的、由红绿线条和复杂代码组成的图表。
“简单来说,”王教授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一处,“这份文件的元数据,也就是它的‘出生证明’,有被修改过的痕迹。其次,文件的日志记录中,存在几个非常规的时间戳,就像有人在一部播放流畅的电影里,硬生生剪掉了几帧,又插入了新的画面。”
他顿了顿,环视法庭,语气变得更加审慎:“我不能断言这份账本就是伪造的。但是,我必须从科学的角度指出——我们无法排除这份账本在被警方缴获之后,由技术高手进行过‘数据注入’的可能性。”
“数据注入?”公诉人立刻起身反驳,“教授,您的意思是,有警员或者其他人,在证物被封存后,黑进了电脑,添加了不存在的交易记录?”
“我只是说,存在这种技术可能性。”王教授扶了扶眼镜,回答得滴水不漏,“作为证据,它存在无法解释的瑕疵。从严谨的角度看,其证明力……是存疑的。”
“存疑”两个字,像两只白蚁,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检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证据堤坝。
“完了。”钟亦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那张向来骄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无力”的表情。
“我反对!辩方证人的推论毫无根据,纯属主观臆测!”江聿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交叉盘问环节,江聿火力全开。
“王教授,请问您此次出庭作证,天衡律所支付了您多少咨询费用?”
“按照行业最高标准支付,所有款项均有正规发票,依法纳税。”王教授微笑作答。
“您与尉迟生物科技,或者其名下任何子公司,是否有过项目合作?”
“从未有过。我的所有科研项目经费来源,均在学校官网公示,随时可查。”
“您……”
江聿一连抛出了七八个问题,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飞刀,但王教授总能用他那身“学术权威”的铠甲轻松挡开。他完美得像一个程序生成的Npc,背景故事无懈可击。
陈暖暖看着江聿紧绷的侧脸,和被告席上唐讼那智珠在握的微笑,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包裹了她。这已经不是真相的较量了,这是一场资源、心智和准备的全面碾压。
“辩方证人询问结束。”
当王教授礼貌地鞠躬离席时,陈暖舟清晰地看到,主审法官拿起那份账本证物报告,眼神里多了几分审慎与怀疑。旁听席的媒体记者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快门声虽被禁止,但他们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预示着舆论的风向正在悄然逆转。
金敬业坐在被告席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微笑。
“肃静!”法官再次敲响法槌。
唐讼施施然站起身,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场热身运动。
“法官大人,”他微笑着说,“为了进一步澄清事实,我请求传唤我的下一位证人。他来自崇天集团内部,能够为我们还原所有交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