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凌晨四点半开始的。
佐藤光缩在电话亭角落,帆布包的边角硌得肋骨生疼。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天气预报——本应是晴天的集训地突然被灰蓝色雨云覆盖,卫星云图像团揉皱的锡纸。
这不是自然天气而她的《番外·雨日行》草稿就夹在防水文件袋里,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大腿。
雨丝最初是斜着飘进来的,打湿了她发梢。
当第一声炸雷滚过天际时,她猛地抬起头——集训场的方向亮起白芒,是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发动时特有的微光。
她摸出兜里的望远镜,镜片上很快蒙了层水雾,她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看见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站在操场中央。
五条悟今天没戴墨镜。
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进高领制服,平时总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嘴角抿成直线。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伞——佐藤光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伞骨的弧度、伞面的褶皱,和她在草稿里画的分镜一模一样。
九根伞骨,每根末端垂着七滴水珠,在雨幕中串成银线。
摩斯密码“JKKU”在她脑海里炸开。
这是逆序的解封术式口令,她特意选了最日常的雨景做载体,就为测试五条是否会注意到“水珠数量≠自然滴落规律”的异常。
此刻他撑开伞的动作很慢,仿佛在确认什么,伞面转动半圈时,正好对着她藏身处的方向。
“十七分钟。”她对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哈气,在雾气里画下第一笔记录。
五条悟就那么站在暴雨里,没有结印,没有念咒,甚至没看任何学生。
直到虎杖悠仁抱着训练护具从跑道跑过,发梢滴着水,脸色比雨幕还白。
佐藤光的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
虎杖的脚步明显虚浮,手捂着额头——那是发烧的征兆。
她在三天前的预知碎片里见过这幕:淋雨后高烧引发宿傩短暂苏醒,差点捏碎医疗帐篷的输液架。
可此刻五条悟动了。
他侧过身,黑伞的边缘倾斜三十度,伞面刚好遮住虎杖头顶的雨帘,两人错身时,伞骨末端的水珠同时坠落,七滴,一滴不多。
“老师。”她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
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五条悟在配合她的分镜,用身体语言回应她的加密。
她的喉咙发紧,有股热流往眼眶涌,几乎要冲出去确认,可下一秒,耳机里突然响起模糊的呢喃。
“你画的伞……没有影子。”
电流杂音裹着低沉的男声,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
佐藤光的后背重重撞在电话亭玻璃上,裂纹从她肩胛骨的位置蛛网般蔓延。
那是宿傩的声音,带着千年咒灵特有的沙哑,尾音还沾着虎杖的少年气,像块淬了毒的糖。
“伞……影子?”她颤抖着摸出录音笔,回放刚才的片段。
雨声、脚步声、虎杖的咳嗽声,然后是那句被放大十倍的“没有影子”。
她突然想起自己画分镜时的细节——为了突出伞骨的摩斯密码,她刻意弱化了地面的投影,在草稿里,黑伞下的地面是一片空白。
“人类用光影构建真实,他却以缺失为破绽。”她咬着嘴唇,指甲在文件袋上抠出褶皱。
原来宿傩的认知不是“看画”,而是“补全画”。
他能察觉画面里逻辑断裂的缺口,就像鲨鱼能闻到两公里外的血腥。
深夜的便利店灯光昏黄。
佐藤光把自己塞进最角落的卡座,面前堆着冷掉的关东煮。
她撕开速写本,铅笔在纸上疯狂游走——纯白分镜,中央是颗跳动的心脏,周围用密集网点填满。
每画一笔,她就数一次心跳:“焦虑是120,平静是85,想起虎杖失控时是140……”她把呼吸频率、体温变化全转化成网点密度,在角落用极小的字标注:“当观者感到不安,会听见钟摆声。”
这是她第一次把“情绪”当密钥。
过去的加密基于符号学,现在她要赌咒术师的共情阈值——只有能感知他人情绪的存在,才会触发隐藏层。
手机在这时震动,神宫寺的消息弹出来:“临时频道截获异常通话,南野说有学生梦见同颗心脏,伴钟摆声。”
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消息框里附着脑电波图,锯齿状的波峰和她作画时的监测数据高度重合。
可下一秒,虎杖的医疗报告跳出来:“脑电波同步现象,与佐藤光生理数据匹配度87%。”
“反向追踪。”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宿傩在利用虎杖的身体,通过情绪共振找她的位置。
她抓起所有纸张冲进厕所,把速写本撕成碎片冲进马桶,又用酒精湿巾擦遍手机屏幕。
最后她摸出帆布包里的旧钥匙,那是童年埋信点的邮筒钥匙。
凌晨三点的雨停了。
洗衣房的折叠床硬得硌人,佐藤光裹着发潮的毛毯,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有人用无形的手攥紧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摸向枕边的速写本,指尖刚碰到封皮,空白页上就渗出暗红字迹:“下次,记得给伞画影子。”
字迹是她的笔锋,却多了几分扭曲的锋利,像被人用刀尖抵着手腕写出来的。
她猛地翻开本子,更多血字涌出来,在纸页间爬行:“九相图缺了第三层,你以为藏在盐粒里我就找不到?”她这才发现掌心渗着血珠,正缓缓凝结成九相图的纹路——那是她从未画过的咒纹,却像刻在骨头上般熟悉。
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
佐藤光僵住,慢慢转头看向窗户。
玻璃上蒙着层薄雾,有个模糊的影子贴在外面,红瞳的反光像两簇跳动的火。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你也怕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绘图板在这时发出嗡鸣,残余电流在屏幕上闪出半帧画面: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正从伞底缓缓睁开。
她裹紧毛毯,摸出兜里的墨针管笔。
笔管是空的,里面的墨水早被她挤出来,混着盐粒撒在旧邮筒周围——那是和葵的终止信号。
可此刻她盯着空笔管,突然想起防波堤下的旧邮筒,生锈的铁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邮筒口卡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是她七年前的字迹:“等我成为大漫画家,就来这里埋秘密。”
风从破窗吹进来,吹得速写本哗哗翻页。
最后一页空白处,血字还在生长:“你藏不住的。”
佐藤光把空笔管塞进兜里,指尖触到邮筒钥匙的棱角。
她轻声说:“但至少,我能让你找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