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里的空气凝滞而污浊。
李真渐渐冷静下来,同旁边的仿生人伙伴融为一体。她屏息凝神,尽可能的保存体力。
突然,整艘轮船剧烈晃动了起来,引得货舱内的仿生人都停止了静默,一个接着一个朝着货舱外走去。
这大概是程序写好的紧急避险流程被激活了。
李真也混在队列中,跟着移动。
一出货舱,晨曦洒落,将她整个人包裹。李真不自觉地眯着眼,完全沐浴日光,心情不自觉地松弛了一瞬。
“好美,如同仙境。”
她在心里嘀咕着。
眼前的景象,如此虚幻。
远处的赤色山脉在晨曦中连绵起伏,脚下的海水呈现出微弱的红色。整艘船已经抵达红山河谷入海口的附近,正处于猩红港湾的深处。
如果不知道底细,恐怕以为这是一处旅游胜地。
李真借助「摸鱼雷达」的余光感知着周遭的美丽环境,竟再也生不出一丝恐慌,紧张已经被景色所抚平。
就在这时,两名工作人员的对话,隔着空气,透过金属隔板,断断续续地飘了下来。
“……怎么又停航了?”
“这批货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西部酒吧那边在催命,老鸨急得快上吊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抱怨道,伴随着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接着是深深的吸气声。
他显然在抽烟。
一股烟味也顺着咸腥的海风飘来。
“急有什么用?航线又被卡了!”
另一个更加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和不耐烦。
“猩红海湾那边,血钻平台这个月第几次宣告紧急检修了?真他妈活见鬼。”
血钻平台?
李真心头猛地一凛。
她见到过这个名字!
不知道是通过深峡之光的内网、还是清道夫系统,抑或是普通网页查找红山市,总之,她瞥见过这个词。
但当时注意力不在红山市的猩红港湾上面,李真并未深究。只隐约记得,它似乎与康乐财团的海洋虹石矿开采有关,是红山市能源命脉的一个重要节点,但也以极端恶劣的工作环境和骇人听闻的事故率着称。
“又是他妈的血钻?”
沙哑男声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上个月是设备故障,上周说是检测到不明虹污染波动,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
“康乐财团、还有血钻平台上的那帮人,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时间擦屁股?”
年轻男也越来越烦躁:“他妈的,谁知道呢!”
“反正第八研究所的船又把那片海域封锁了,所有经过猩红海湾主航道的船只一律绕行,说是要进行全面检修。”
“我们这条线本来就走得隐蔽,现在倒好,得绕一个大圈,穿过第三废弃水道那片鬼地方!那水道多少年没彻底清理过了?”
“天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畸变玩意儿!”
“真的草!时间起码耽搁一倍。”
年轻男忍不住咒骂出声。
沙哑男也低低咒骂了一句,“妈的……”
“这批【En-2025】是维克多先生亲自盯着的,要是出了岔子,我们谁都别想好过。上面就知道催,他们怎么不来看看这运输条件?”
“真当我们是万能的狗啊?”
“维克多和西部酒吧、康乐财团也是一家,为什么不给我们开绿灯?”
另一边,年轻男嘀咕一声,说道:“唉!调度刚传来消息,我们运输时间推迟30分。”
“老鸨和老板说了,不能出问题。通知码头那边,接应的人多等一会儿,眼睛都放亮些,千万别在最后一段路上出问题。”
“知道了。唉……这日子真他妈难熬。等这批货交了差,非得找老鸨好好敲一笔精神损失费不可……”
“你把仿生人们带回去,程序响应,仿生人都出来了。”
脚步声响起,两人似乎离开了休息室。
船板上,重归死寂。
……
工作人员离去,仿生人和李真都回到了货舱里。
李真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她心底泛起的寒意。
计划有变!
关键的不是运输延迟,而是血钻平台的异常!
“异常?”
李真在心中敏锐地咀嚼这个词语。
“紧急检修”“设备故障”“不明虹污染物波动”,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透露出各种信息。
第八研究所、康乐财团也介入,意味着事情绝非简单的设备故障。
李真联想到西部酒吧仿生人的觉醒,康乐财团涉及的种种可疑实验,以及深峡之光的雾谷计划……
围绕着红山河谷、猩红港湾这一带的血钻平台检修,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正在酝酿风暴的漩涡中心。
而现在,运送她的货船,正被迫改道。
货轮在浓雾中,终于靠上了猩红港湾一处偏僻的码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和机油味,与红山河谷晨曦的壮丽判若两个世界。
李真混在仿生人队列中,迈着精准而略显僵硬的步伐,走下舷梯。
一个身影早已等在那里。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李真也立刻认出了他——西部酒吧的老鸨仿生人。
他不再是那副谄媚油滑的模样,此刻的眼睛中正闪烁着高效的冷光,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终端,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下船的货物。
他的目光扫过仿生人和李真,没有丝毫停留。
李真也完美地维持着程序化的漠然,瞳孔焦距微微散开,模仿着身边其他仿生人待机时的空洞感。
“跟我来,走专用通道。”老鸨转身,和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引领着这支沉默的队伍。
寂静的码头上只剩下清晰而孤寂的哒哒声。
她们没有走向西部酒吧那霓虹闪烁的正门,而是绕到建筑侧后方,在一面毫不起眼、布满涂鸦的墙体前停下。
老鸨仿生人将手掌按上一块颜色略深的砖块。
“嗡——”
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墙体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仅容两人并行的狭窄阶梯。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组织腐败的气味,从通道深处涌出,扑面而来。
李真的呼吸微微一窒。
“这是通向西部酒吧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