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兰说道:“哥哥想去找双卿。”
隔着雕花木门,崔实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
“顾丕熙,你脑子清醒点!之前本官就警告过你,跟吴双卿保持距离,你们顾家拼尽全力将你供养出来,你想前途尽毁吗?”
“春闱在即,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你去找她,你——”
崔实恨恨地指着顾丕熙,生气他不开窍:“顾丕熙,我告诉你,只要今天你敢踏出这个房间一步,只要你还存着要娶吴双卿的打算,我就再不是你的座师!清流一派不需要你这样的人,连个女人都放不下!”
顾丕熙的声音缓缓响起:“崔大人,我拜您为座师,是敬仰您的为官之道,可为官和治家是两码事,学生不知您为何非要将此混为一谈。”
“我此去西平县周边寻找,只去十日,不管结果如何,年前一定会回来,崔大人,学生感念您的知遇之恩,但请不要以此相逼。”
崔实恨铁不成钢地一甩衣袖,指着顾丕熙说道:“顾丕熙,你完了!男子娶妻为的是传宗接代,家宅安宁,可若是被女人牵绊了心智,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走的时候还瞪了陆川一眼。
陆川咽了咽口水,瞪我干啥。
过了好一会儿,那冲天的怒气散去,曹文才敢大口喘气。
顾丕熙缓缓转身,若无其事地弹了弹衣服上的灰,他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顾知兰。
顾知兰把他的包裹递给他,说道:“去吧,哥哥,去做你觉得该做的事。”
初九和平学森去肆州还没有任何音信,因此顾知兰也不打算声张,她知道强行留下顾丕熙也没有意义,破除执念的唯一办法就是行动,翻过去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顾知兰说道:“路上保重,崔大人那边你莫要牵挂,我来和他说,他与裴山长最看好你,不会轻易放弃的。”
顾丕熙感激地点了点头,对着陆川做了一揖表示歉意,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顾知兰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飞絮之中,忽然觉得他是那么孤独。
陆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幽幽慨叹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顾知兰:……
你老人家还挺感性的,走的是我哥又不是你哥。
曹文少年老成地说道:“我觉得崔大人说的对,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一心成就一番丰功伟业才是正道,绝对不能被女人甚至爱情牵绊。”
顾知兰和陆川同时斜了他一眼,小子,你才多大,少说大话,小心以后真香打脸。
雪越下越大,顾知兰送走了哥哥,又看着弟弟和曹文跟着陆川走了,宅子里只剩下她和春红、青鸾三个女人。
第二日卯时三刻春红打着哈欠起来,拿起扫把正要打扫庭院,回头隔着朦胧的窗纸看到顾知兰伏案的身影。
她连忙放下扫把,打了水想要伺候顾知兰梳洗,随口问道:“姑娘这么早就起了?”
顾知兰随口说道:“已经起了一个时辰。”
春红咋舌,完了,以后她也得这么早起,大冬天的要了命啊,姑娘起这么早干嘛。
伸着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春红看着头疼,再看一旁的宣纸上,是顾知兰新写的,不由得问道:“姑娘在临帖?”
不对呀,春红虽然不识字,也看得出来顾知兰写的和书上的字不同,而且那笔走龙蛇的小字,竟比书上的还要漂亮。
顾知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早晨头脑清爽正适合读书思考,这是我每日的习惯,你只管每日睡到自然醒来,不必随我一起,我读书不喜被打扰。”
春红挠了挠头,她以前服侍过不少闺阁小姐,从没见过这么卷的。
正想着,青鸾拎着一条软鞭走了进来,她额头薄汗微沁,显然是练了早功回来,看到春红随口说了一句:“你可终于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呢。”
春红撅嘴,顾知兰连忙安抚道:“好了,我刚叫她安心睡不要早起打扰我读书的。”
吃过了早食,顾知兰便去了布政使司上值,她仅用了三天便熟悉了雍州下辖的十六府上百州县的所有官学,修订出更为公平合理的官学考核体系,负责辅导她的于参政目瞪口呆。
之前虽然听闻过顾知兰的才名,但有才之人那么多,她何以引得崔实如此重视,于参政一直不能理解,更何况众所周知崔大人鄙夷女子。
现在算是知道了,自己在布政使司历练这么多年,也未必能短短几天把这事干成。
到下午申时,顾知兰和同僚作别,提前下值,坐上轿子去了崔府,她现在隔双日去一趟,只辅导崔阅等人会试,崔平那边再也无暇兼顾,便派了自己在府学的一位学生做了崔平的夫子。
李姨娘虽然不说,心中是不满的,她看出来了,崔大人和顾知兰这是借着自家儿子牵线搭桥呢,现在他俩各自得偿所愿,便把自己儿子一脚踹开了。
尽管顾知兰推荐的这位夫子也不错,可李姨娘心里还是有怨,她不怨顾知兰,只怨自己丈夫。
顾知兰会做人,哄了平哥儿半天,还买了他最喜欢的摩侯罗。
可自己那个便宜丈夫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跟她说,连句安抚的话都没有。
顾知兰去了崔府的学堂,平哥儿看着她和崔阅一前一后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看,知兰先生和大哥也蛮配的。”
崔阅最近也越来越像个大哥的样子,有时指点崔平读书,还带着他练习一些基本的武术招式。
崔平又兴冲冲跑到李姨娘身边,伏在她的膝头扬着小脸笑着说道:“我觉得若叫知兰先生嫁给大哥也不错,我便随时能去请教了,知兰先生很厉害,几句话便能答疑解惑,拨云见日。”
他幽幽长叹:“若能得她指导点评,我日后必能金榜题名,我也不图什么爵位,只想给阿娘争口气。”
李姨娘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宽慰,她的平哥儿最懂事了。
这些年来,李姨娘在崔府后宅从来不站队,崔夫人看似风光,儿子又是唯一嫡子,可她明显不及赵姨娘得宠。
崔实虽然刚正不阿,不好女色,可毕竟是男人,总逃不过男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