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靥没有反驳，顺着谢从的话继续道：“今日的事，说来也怪我，不知裴府的规矩，未认清自己的身份，竟想着从正门进，多亏了守门侍从提醒，这才未犯下大错。”
说着，她垂下眉眼，羽睫轻颤，“也多谢堂兄解围，保全了我和姨母的颜面，否则我初来乍到便犯如此大错，当真是没脸住下去了……”
裴樾居高临下，瑞凤眸睨视着她，这个角度下，她纤细的脖颈如同柔嫩的花枝，易折已断，似乎比之前看着更清瘦了几分。
“你来裴家，是何居心？”
苏靥恍然抬头，“堂兄怀疑我？”
瑞凤眸对上了小娘子的水杏眸。
眼看她眸光逐渐湿润，裴樾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春晓急忙解释：“小郡公误会了，大夫人归故里为母亲庆寿辰，老夫人也跟着去了，大郎君又整日不在家，家里的坏人虎视眈眈，娘子柔弱，如何能应付得来？这才来投奔穆姨母，哪有什么居心不居心的……”
苏靥凄凄惨惨戚戚地点头。
裴樾眯了眯眼睛，往前走了一步，“某听闻，你和穆妾侍相认不久，她待你毫无亲情，你对她亦是如此，家有虎豹，你就不怕外面都是豺狼？”
“可是，她和我母亲长得好像呀，应该不是坏人吧？而且……”
苏靥抬头，踮起脚尖靠近，清亮的眸子中满映着面前少年郎的脸，“有堂兄在，堂兄会保护我的，对吗？”
裴樾眸中阴霾慑人，他抬手，骨节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掌心的疤痕死死贴着小娘子微凉的肌肤。
“嘶……”
她蹙眉，眸中闪着泪光，“堂兄，你弄疼我了……”
她被迫抬头，他低头，温热的呼吸交缠。
裴樾薄唇轻启，“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
豆大的泪珠落下，消匿于少年郎的手中。
苏靥手一松，提食盒稳稳落在地上，她双手攀上了裴樾抬起的手臂，眸若春水，唇如红樱，一个眼神，天真带媚。
“我有什么心思，堂兄不知道吗？”
抬袖间，小女郎皓腕凝霜雪，清幽的甜香四面八方袭来。
裴樾蓦地松手，侧对着她而站。
春晓连忙走了过去，拉着苏靥的手上下检查，“娘子没事吧，哎哟，瞧瞧这脸都被小郡公给掐红了！”
谢照辩驳：“少主君没掐六娘子，是捏的。”
“你这人……”
春晓撸起袖子恨不得和谢照打一架。
苏靥轻声道：“不打紧的，过会儿也就好了。”
谢从跳出来缓和气氛，将地上的食盒拿了起来，“六娘子这是去大厨房了？不过这时候，厨房多半没有膳食了。”
她柔声道：“我自己做了些家乡糕点。”
裴樾想起了谢从禀报的那些话，面色稍晴，“做的什么？”
“蜜饵，我在庐陵时和祖母学的，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
说着，她将提食盒放在美人靠上，拿了一块蜜饵递到了裴樾的唇边，“堂兄快尝尝。”
裴樾借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淡淡的米香混着甜味。
苏靥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尚可。”
“太好了！”
苏靥欢呼，小脸儿上满是明媚开心的笑容。
裴樾瞧她开心，唇角不自主也扬了扬。
他别开了视线，“下次再做，可多放些饴糖。”
“姨母在意身量，我怕饴糖放多了，她会不喜欢。”
裴樾眸光一冷，“你说什么？”
苏靥笑眯眯道：“这蜜饵是我为了感谢姨母收留，特意给她做的，自然要按照她的口味做呀。”
说完，还补了句，“若是堂兄喜欢，我下次做多放些饴糖。”
裴樾的面色一瞬铁青，冷声道：“如此难吃，也配赠人？”
说完，抢过苏靥手中的那半块蜜饵，转身便走。
白衣飘飘，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愠怒。
谢照：“你闯祸了。”
谢从瞪大眼睛追了上去，“难道这不是给少主君做的吗？不应该啊……”
春晓盖上提食盒，疑惑道：“娘子不是做了许多吗，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给小郡公些？”
苏靥倚在美人靠，挑着黛眉，“除开仕途，裴樾自出生开始便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殊不知，轻而易举便得到的，往往最不在意，也最先抛弃。”
春晓：“可我瞧着，小郡公刚刚像是真的生气了，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放心吧，他不会生气的。”
苏靥撑着额头，鸦羽似的睫毛盛着金色的阳光，掩下了少女见不得光的心事。
又晒了会儿太阳，两人才回到晚枫阁。
院里有两个侍婢在清扫。
霜叶坐在一旁看着，就连苏靥来了，都没起身，随意道：“六娘子回来了。”
苏靥笑道：“霜叶姐姐，不知姨母可在屋里？”
“妾侍刚好小憩醒了，你进去吧。”
“多谢霜叶姐姐。”
屋中，穆兰芝正倚在榻上，美眸眯着，听到声音后，懒懒道：“霜叶，给我倒盏茶来。”
苏靥捧着茶盏，坐在榻的另一侧，“姨母，请喝茶。”
穆兰芝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怎么是你？”
她奉上茶盏，“霜叶姐姐说姨母已小憩醒来，我这才进来，未打扰到姨母吧？”
“怎么会。”穆兰芝接过茶盏，抿了两口，“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我记得姨母已来长安十几年，从未有机会回到庐陵，想来，应该很思念家乡味道吧？”
“想，又有什么用？”
春晓端着高足盘，放到了案上。
穆兰芝：“这是？”
苏靥双手捧着脸，眉眼如画，“这是我亲手做的蜜饵，和庐陵街头阿婆们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姨母快尝尝看！”
盘中蜜饵被随意切成了一块块，米香淡淡。
穆兰雪迟疑片刻，这才拿起一块，和她记忆中幼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裴家山珍海味数之不尽，大厨房也会做些庐陵菜，可这样街头巷尾常见的蜜饵，却怎么做都不对味。
穆兰芝面上带笑，“我已经许久未尝过这么正宗的蜜饵了，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