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笑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当年的安乐郡主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您这未婚妻,又是从何说起?”
“是吗?”
萧珏缓缓抬起长剑,锋利的剑尖抵在裴砚之的喉间,激起一片刺骨的凉意。
“本王怎么听说,她没死。”
“不但没死,还给本王……留了后。”
他的目光穿过宫门,望向那片深不见底的朱红宫墙,那双燃着怒火的凤眼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裴砚之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云知夏……云小墨……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长春宫。
一场由云知夏亲手点燃的大火,已经烧到了最旺的时候。
安阳公主的骄纵,顾晏尘的律法,慕容熙的金钱。
三座大山死死压在宸贵妃的头上,让她喘不过气。
再加上一个看似柔弱,实则句句诛心的娴妃在旁边煽风点火,宸贵妃彻底崩溃了。
她将自己与裴砚之这些年所有的私情往来,将裴砚之如何利用她在后宫安插眼线、控制朝臣的阴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抖落了出来。
她要报复,要让那个负了她的男人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而这一切,都被屏风之后沉默不语的皇帝,听得清清楚楚。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长春宫寂静无声。
皇帝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他没有看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宸贵妃,也没有看那些吓傻的宫人。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角落的女人身上。
“云知夏。”
皇帝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这出戏,唱得很好。”
云知夏缓缓屈膝,跪倒在地。
“臣女不敢。”
“不敢?”
皇帝笑了,那笑声里却带着寒意。
“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借安阳的手,搅乱后宫;借京兆府的法,困住裴砚之;借慕容家的钱,断他财路。”
“最后,你再借朕的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好手段,好心机。”
“朕这二十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
皇帝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一刀刀刮在云知夏的心上。
她知道,皇帝在敲打她,警告她。
云知夏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陛下谬赞。臣女所为,皆是为您分忧,为大乾江山,除此奸佞。”
“为朕分忧?”
皇帝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了。
“那依你看,这蚀心散的解药,又该如何处置?”
来了。
云知夏的心猛地一沉。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要的,是那份能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解药,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权力。
云知夏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回禀陛下。蚀心散,天下奇毒,唯神农谷龙息草可解。”
“只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为难。
“这龙息草,药性霸道,需以血为引,方能激其药性。”
“而这血……”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那个一脸震惊的萧珏身上。
“需得是……真龙血脉。”
这句话,比刚才那场大火还要惊心动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粉雕玉琢、与靖王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小身影上。
云小墨!
皇帝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半分笑意。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猜忌、权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云小墨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
空气像是凝固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云知夏动了。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银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她白皙的指尖渗了出来。
她没有去取云小墨的血,用的是她自己的血。
她将那滴血轻轻滴入早就备好的一碗清水之中。
“陛下。”
云知夏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谁说,这真龙血脉,非得是皇子?”
“二十年前,我父亲,大乾王朝的太子,他唯一的嫡女,安乐郡主,难道……就不是这天下最正统的,真龙血脉吗?”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身为皇室的骄傲与锋芒。
“而我,云知夏,便是安乐郡主,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
“所以,这解药的药引,不必假手于人。”
“我的血,就足够了!”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巨大,太过颠覆。
宸贵妃已经彻底傻了,她呆呆地看着云知夏,看着她那张与记忆中某个让她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渐渐重合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龙榻之上的皇帝,那张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慌乱。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云知夏会用这种方式,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在牌桌上。
她不是在求饶,也不是在交易。
她是在摊牌。
用她自己的身份,用她那独一无二的血脉,与他这个九五之尊,进行一场平等的博弈。
“你……”皇帝指着她,那只总是稳如泰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如同透明人般的七皇子萧景,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父皇。康乐夫人说的,没错。”
他缓缓走出阴影,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血色。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卷轴,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儿臣母妃的遗物。上面记载的,正是神农谷苏氏一脉代代相传的秘密。”
“苏氏血脉,天生异禀,能解百毒,亦能以血为引,激发万物生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知夏那只还在渗血的手指,声音压得更低。
“而康乐夫人的母亲,神农谷上一代的传人云芷,正是苏氏最正统的嫡系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