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直接,很不客气,但也是事实。
苏正卿乃是朝廷新贵,备受楚帝倚重,年轻英俊的状元郎,行事更是光明磊落。
他出身簪缨世家苏家,祖父是太傅,父亲是尚书,姨母更是白贵妃,表兄是当朝七皇子,妹妹是侯府世子夫人,亦是有诰命在身的朝廷命妇。
苏正卿这身份,皇家贵女都可娶得,那李潇儿出身就不说了,平时看着娇柔万分,只是一朵怯怯的小白花,琴棋书画各个方面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肖想苏正卿?
苏清婉眯了眯眼,本以为何念秋是一个聪明人啊……
何念秋脸颊泛红,捏着手绢的手猛然一紧,她期期艾艾地问看向了忠勇侯,忠勇侯也感觉苏清婉这话有点过分了,他肃着一张脸,“清婉,你怎么能这样说?”
苏清婉温温柔柔道:“爹,我只是好奇,连这个问题都不能问何姨母了么?”
的确,苏清婉的话问得不客气,但她的语气的确跟寻常无异,甚至眼神中还带着恰如其分的疑惑不解,好像真的是在求知一件不清楚的事情一样。
忠勇侯讪讪道:“你兄长的确十分优异,但他名声受损。”
苏清婉语气淡淡地提醒道:“爹,我兄长名声受损的始作俑者,还在侯府里。怎么,难不成那件事,何姨母也有份?”
听到这里,何念秋也不敢继续装柔弱了,她连忙说道:“不不不,我可不知道二公子做的这件事,我带着潇儿来京城才没多久,也不认识几个人,根本不知道京城中的情况,也没本事做下那件事啊。”
苏清婉点了点头,“何姨母说得对,你刚来京城不久,什么都不熟悉,难怪只盯上了我兄长。不过我兄长的婚事,就连陛下都关注着,实在是不适合潇儿。所以,你还是给潇儿另选夫婿吧。”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讲了道理,也彻底把这件事给说死了,就连忠勇侯都挑不出来差错。
实际上,忠勇侯自己也认为李潇儿配不上苏正卿……
何念秋手绢都要攥破了,偏生还不能生气,脸上硬挤出来一抹笑容,“世子夫人说得极是,那你在帮二姑娘看人的时候,能否也帮潇儿帮忙留意一下?”
她的确聪明,知道退而求其次,而且这个要求,当着忠勇侯的面,苏清婉也不能拒绝。
不过,虽然不能拒绝,但可以不走心呀。
苏清婉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而何念秋看着她不达眼底的笑容,心中愈发没底,甚至有些懊悔,早知道最开始就这样说了……
这件事揭过后,忠勇侯这才想起来给白贵妃问安,问有没有什么事情,苏清婉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同白姨母说了什么,只说她们就是一起聊了聊孩子们的家常。
忠勇侯本也是走一个过场,客套客套,宫妃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打听的,见时候不早,就让苏清婉先离开了。
苏清婉站起来福了福身,离开之前,她似笑非笑地对何念秋说道:“何姨母,我也不知道潇儿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等回头你们可以来玲珑苑小坐,我们可以聊一聊。”
何念秋手心的帕子,都被冷汗浸湿了,她干笑了一声,“这样一来自然是极好的,还是世子夫人心细。”
苏清婉:“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她说完后,才施施然离开。
何念秋攥了攥帕子,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偏偏坐在旁边的忠勇侯还感慨道:“清婉可真是一个好的,做事情妥帖靠谱,你之前说得对,侯府能够有她主持中馈,的确是我们侯府的福分。”
何念秋差点气得把帕子给攥烂了。
她之前那样说的都是客套话好不好?你没看到苏清婉不止讽刺了我,还打了我的脸面,还拒绝了我啊!
甚至,她还威胁了自己!
当着侯爷的面,苏清婉都能够不动声色地把话说得如此漂亮,倘若侯爷不在的时候,她肯定会愈发犀利了,弄不好,都会找了理由跟借口,收拾自己跟潇儿。
还没有正式交锋,自己就败得一塌糊涂。
这么一想,何念秋愈发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时间生出贪念,觊觎了那苏家大公子……
玲珑苑。
苏清婉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因为白天进宫,早就累了,吃过后就睡着了。
她去陪了一会儿孩子,见他们都睡熟,就又回了寝房,去沐浴更衣,然后拿出账本查看。
琴心在旁边帮她整理账册的时候,还是愤愤不已,“他们母女俩竟然还敢盯上大公子了,这是谁给她们的底气啊?”
苏清婉:“是侯爷给的吧,没看到刚才在屋子里面,孙姨娘始终站着,但何念秋却坐在侯爷身边。”
琴心:“她怕不是都想着要取代侯夫人了吧?”
苏清婉轻轻地笑了笑,“取代就取代,又有什么关系?”
琴心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家主子根本没有把何念秋放在眼里,先不说就算是何念秋代替了冯氏,也蹦跶不起来,没看到冯氏现在都马上要被送走了么?
更不要说,当初姑娘让人把何念秋给引来,手中就还握着她的把柄啊。
放狗去咬人,同时一手得拿着绳索,一手还握着刀。
懂事就有骨头吃,不懂事,就也变成骨头。
虽然这些话十分残忍,但却也是上位者御下的时候,必不可少的手段。而且,上位者还不可过度善良,以免最后自己也变成了‘骨头’。
所以苏清婉不在意何念秋如何折腾,她现在在意的是,白姨母那边能否解决顾昀辞他们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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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今晚不出意外的,楚帝又是来到了白贵妃的寝宫歇息,他还随口提起了白日里,苏清婉带孩子来了的事情。
白贵妃脸上沁着欣喜,“是啊,清婉是一个有孝心的,两个孩子也都十分活泼可爱,可惜现在还小,等再大一大,可以到处跑着玩,那样就更热闹了呢。”
楚帝:“那就给她一个令牌,可以自由进宫,以后可以多多进宫来陪你。”
白贵妃高兴道:“那自然是好的。”
楚帝日理万机,白天十分辛苦,每次来了白贵妃这里,白贵妃就会十分温柔体贴,时而给他按压头部,时而会陪着他下棋,时而还会陪着他享用御膳房的新式菜肴。
帝妃二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只不过,等到夜里的时候,楚帝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枕边人的抽泣声。
“晔儿,你这是怎么了啊,晔儿!”
楚帝醒来,发现枕头都湿了,白贵妃还没有醒,但却是睡得十分不安稳,睫毛上都挂着泪珠,脸色也泛白。
他赶紧道:“爱妃,你怎么了?”
守夜的宫人听到了动静,赶紧进来掌灯。
白贵妃‘幽幽’醒来,看到楚帝后,就如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她扑到楚帝怀中。
“陛下,臣妾做了一个噩梦,竟然梦到咱们晔儿,浑身是血啊。”
她此时披散着头发,没有凤钗宝珠等妆容,就好像是一个单纯担心儿子的母亲,一个遇到了麻烦事六神无主的妻子一般。
楚帝眉心动了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梦是反的,你放心好了,咱们晔儿那样聪慧机敏,又是一个有造化的孩子,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白贵妃眸光顿了顿。
可以‘逢凶’,也就是说,其实陛下也猜到了,太子可能会让人对晔儿动手。但陛下说可以‘化吉’,也就是说晔儿此行,会有惊无险。
再联想起来,这段时间以来楚帝对自己明晃晃的宠爱,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在楚帝的掌握之中。
是他对太子的试探,还是他对晔儿的磨砺?
不得而知。
但可以放心的是,在这次试探中,楚帝不会让晔儿出事。
“嗯,陛下,是臣妾失态了。”白贵妃重新依偎在了楚帝的怀中,眼底却压着一抹讥诮。
不管如何,那可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就这样当棋子一样试探来试探去的,有意思吗?难怪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心!
好烦,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当皇后了。
她想做太后。
当然,除了隐晦地向楚帝表达这件事外,也不能全指望着这个城府深的帝王。白贵妃还暗地里让武功极好的暗卫们,前去南方接应晔儿,还有顾家那小子。
她的儿子自然不能出事,而她的外甥女婿,也不能出事。
而与此同时,七皇子跟顾昀辞还有慕容瑾等一行人,在夜中疾驰着。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郁。
又一大波黑衣人追了上来,侍卫们尽职尽责地去阻挡,结果却一个个地倒下了。
可他们临死前,还会死死地咬住一个杀手,不让他们伤到主子半毫。
最后等到打斗声结束后,红色的鲜血撒在白色的雪地里,宛若盛开的一朵朵娇艳的花。
七皇子忍痛伸手,将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心腹侍卫眼睛合上,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我的这位兄长,是彻底不想住在东宫里了啊。”
顾昀辞站在他身后,也是心情十分复杂,经过了这件事以后,七殿下就算是不想夺嫡,也得彻底开始夺嫡了。
慕容瑾走过来,看着顾昀辞一直滴血的手臂,顿时紧张道:“阿辞,你受伤了?快,我给你包扎一下。”
顾昀辞摇了摇头,捏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