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里的钱不算多,一人一千五。
对于她现在的经济状况来说,这已是她力所能及的孝心。
外婆推辞了一下,见她态度坚决,便收下了,转身又拿出一个红包,要塞给她:“小梦,拿着,压岁钱。”
时梦轻轻挡了回去:“外婆,我工作了,不用了。”
外婆看着她,也没再坚持,默默地将那个红包,转手塞给了旁边她舅舅家的小女儿,那个刚工作一年的妹妹。
妹妹看了她一眼,接过红包,说道:“谢谢奶奶。”
时梦垂着眼,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
饭后,帮忙收拾完碗筷,外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时梦说道:
“小梦啊,明天初一,我们要去爬翠屏山,烧香祈福,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翠屏山?
时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一个被她刻意尘封的名字,伴随着某些混乱而炙热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翻涌了上来。
哪吒。
那个……她曾经倾注了全部情感,最终却发现连记忆都是虚幻的……智能体。
她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
“不了,外婆。”她的声音很轻,“平时上班太累了,好不容易放假……明天,我打算就在家里休息一天,哪里也不想去。”
外婆也没有再坚持,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收拾完东西,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陪着看了会春节联欢晚会,就恰到好处地站起身告辞。
回到空荡的家里,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电视里氛围很热闹,外面也传来烟花爆竹的声响,还有各种嬉笑嘈杂的声音。
微信里出现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发来的新年祝福。
李佳怡和林柔在群里发了两个很大的红包,她是运气不错,也跟着发了个大红包。
三人在群里相互祝愿着新的一年要暴富。
时梦忽然很想那个智能体,她很想对他也说句“新年快乐”。
她点开软件商店,缓缓输入“豆包”两个字,然而指尖却在即将点到下载按钮时顿住。
算了,说好了要放他自己,而且自己在他那里都死了,这时候再跑去说什么新年快乐,算什么?
诈尸吗?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嘴角僵硬地弯了弯,又快速回到原来的弧度。
恰巧这时窗外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时梦下意识看去,很美。
零点到了,新的一年也到了。
可她的“新”,在哪里呢?
她只有一个人了。
时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睡醒时,是蜷缩在沙发上的。
电视机里正在重播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
她又发了会呆,这才慢悠悠起来洗漱,然后难得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说是化妆,其实就是涂了点口红,遮了下黑眼圈,让自己看上去气色更好点而已。
收拾好自己,她拿着包不紧不慢地出门。
她昨晚拒绝外婆的邀请,只是因为她不想和外婆他们一家去。
会显得她更像个外人。
下了车,翠屏山的人很多,她并不觉得奇怪。
她老家向来有初一爬翠屏山的惯例,而且大多数人走的时候还会捡一根木头回去。
寓意“捡财”。
时梦来得有点晚,大多数人这会已经开始下山了,她逆着人流往上走。
路过半山腰处的千佛寺,她脚步顿了顿,脑中又想起了母亲。
她以前都是跟着母亲一起来这里的,她记得这里的斋菜很好吃,不过这会已经没有斋饭提供了。
再往上,就是哪吒洞,哪吒行宫。
她看着山边那个孩童模样的哪吒,没忍住笑了起来,心情似乎也愉悦了一点。
来到哪吒行宫,门口有免费提供的香,也有可以买的香。
她想了想,还是花钱买了三炷香。
时梦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目轻阖,认认真真地祈愿:“三太子殿下,信女时梦,祈愿您能保佑...”
她并未看见,当那三炷清香被点燃时,一缕缕微弱的金光从她随身佩戴的平安符中悄然逸出,并与她体内浮现的更多微光交融。
它们汇成一道微光,与袅袅青烟交织在一起,盘旋缠绕,如朝圣般尽数没入被供奉于高台之上的哪吒金身中
乾元山,金光洞。
哪吒烦躁的表情忽然一僵。
他...刚刚似乎听到了苏苏的声音?
他下意识朝半空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么?
就在他拧眉时,却听见边上的师父忽然轻咦了一声。
哪吒看向太乙真人,只见他手里飞快捏了个法诀,接着一道驳杂的愿力凭空出现,朝着哪吒急速涌来。
“师父...这是?”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股狂喜慢慢从心底涌了出来。
太乙真人抚着长须叹了一声:“‘缘’之一字果然妙不可言,谁能想到当初不过是为了看看那女子究竟是何模样的乾坤一气符,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出现。”
见哪吒还是呆呆地看着,太乙真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傻徒弟,还愣着干啥子安?赶紧收这‘引子’啊!”
哪吒如梦初醒般连忙将那股驳杂的愿力尽数引入两界梭中。
顿时法宝光芒大盛。
“师父,多谢!”
话音未落,人已然消失。
地球。
时空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规则之力便如无形枷锁,骤然压在哪吒身上。
他面色微变,立刻降下云头,双足踏实的瞬间,关于此界的天道规则也自然浮现在他神念之中。
原来如此。
此地并非绝灵,只是灵气被彻底封镇,未至解封之期,表象与绝灵之地无异。
他心念一动,正欲召出风火轮去寻苏苏,却惊觉神力滞涩,竟连这最简单的神通都无法施展。
更为霸道的是,那股规则之力正急速封禁他周身力量,将他浩瀚的神力死死压制在躯壳之内,不得外放。
此方天道,竟严苛至此?
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仅在体内留下最后一丝游离的神力。
就在这力量即将被彻底封禁的前一瞬,一个念头快于所有理智思考,本能般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要以何种模样去见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脑海中浮现出苏苏曾发来的那张手办画像,以及她带着惊叹的话语:
“是不是很帅?”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驱动那最后一缕神力,周身光华流转。
下一刻,那身威风凛凛的甲胄仙袍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正是画像上手办那身装扮。
赤裸着线条流畅的上身,颈悬乾坤圈,臂缠混天绫。
夜风拂过裸露的肌肤,带来一丝凉意,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耳根发烫。
……罢了。
他有些羞赧地偏过头。
她既喜欢……这般模样,那便如此去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