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把地上溅出的汤渍一点点擦拭干净。
“哎呀,你这傻孩子,这手绢是你自己绣的吧?多心疼啊,用了这么久,还这么干净,用来擦这个,多浪费。”
冯小梅越看崔娜,越觉得顺眼。
崔娜低下头,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孝顺自己亲妈,有啥不妥的?我手笨,就是突然想试试,绣得难看您也别介意。您放心吃,我保证不弄脏您的衣服。”
“妈,你早上说冯湘湘在医院干保洁?真有这事儿?”
“可不嘛!一个清洁工,扫地擦桌子的活儿,还拿自己当回事儿,走路都仰着头。”
她母亲撇了撇嘴。
“这种没背景的乡下人,能进医院扫地,要不是陆清风在背后撑腰,鬼才信!”
别人叫她擦个桌子,她倒好,皱眉不乐意了,装得跟大小姐似的。
冯小梅说着,脸上露出轻蔑的笑。
崔娜在旁边低着头,脸上憋着笑。
“唉,好歹是在医院上班,听着都体面,够她吹半年的了。”
冯小梅夹起一筷子青菜,慢悠悠地嚼着。
这一顿饭,崔娜几乎没动过筷子。
快吃完时,她才终于低声开口。
“妈……我复岗的事儿……能不能,有点希望?”
冯小梅一听,立即放下筷子。
“哎哟,你怕啥?天塌下来有妈顶着!你当妈是吃素的?”
她顿了顿。
“妈不帮你,谁还能帮你?你那处分刚下来,能不急吗?”
“这几天我可没闲着,跑断了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为了这事儿奔走打听。”
冯小梅一边说,一边顺手把汤碗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崔娜听到这番话,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笑盈盈地站起身,一把挽住冯小梅的胳膊。
“妈~我就知道您最宠我,比我亲妈还贴心!”
“要不是您,我早饿死在冷板凳上了,连口热饭都捞不着。”
母女俩相视一笑,她们边走边聊。
一到医院大厅,刚推开门,迎面便是一难闻的腥臭味。
她们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目光扫视之下,便看见冯湘湘蹲在大厅中央的地上,弯着腰,用拖把一点一点地擦地。
地上那摊污物刚吐不久,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冯湘湘穿着一套宽大的蓝色清洁服。
她一边用脚边的泥土轻轻盖住顽固的污渍,一边继续拖地。
冯小梅和崔娜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瞧着这一幕。
冯小梅嗤笑一声。
“命就是干这个的呗。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料,轮不上她坐办公室。”
冯湘湘没有听见这句话。
她的脑海中,还回放着刚才那位病人的样子。
脸色灰白如纸,嘴唇发紫,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她连自己的处境都顾不上,只想冲上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她甚至没换下清洁服,转身就往楼上跑。
一推开急诊通道的门,便看见几位医生正匆匆赶往手术室。
“科长!”
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孙强听到喊声,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
“湘湘,新来的病人情况危急,颅内压升高,必须马上手术。”
“你回办公室等消息,别在这儿添乱。”
她看见孙强脸上写满凝重。
其他大夫也都神色肃穆,步履匆忙,没人多看她一眼。
冯湘湘咬了咬牙,想压下心头的冲动。
可她还是忍不住,忽然抬起头。
“科长……我想跟去看看。就在门口,不进手术室也行。”
孙强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提这种要求。
她一向守规矩,从不越界,今天怎么突然……
“行。跟进来,但记住,别碰设备,别插嘴,也别乱跑。出了事我担不起。”
“好!谢谢科长!”
她忙不迭点头。
冯湘湘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角,跟在队伍后面。
别的病,她信医生,可这次是脑出血,那种分秒必争的急症。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ct,没有实时监测仪,哪怕华佗再世,也救不回一个颅内大出血的病人。
而这个年代,连一台像样的ct机都稀罕得像国宝。
全市只有两台,还常年故障,轮不到普通病人使用。
更别说那些先进的监测设备了,对基层医院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想起刚才那名士兵。
入院时意识尚存,话都说得清楚。
可短短半小时内,瞳孔就开始扩散,呼吸急促,生命体征急速恶化。
要是真靠传统的造影、穿刺这些办法去寻找出血点,人早就没救了。
没有高端设备?
那就让她自己成为那个“设备”。
冯湘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那些被遗忘的知识。
她不是医生,但她记得一切。
只要她能看,能判断,能在关键时刻提醒就够了。
但进手术室后,一句话都不准说,自己必须沉默,必须果断。
冯湘湘犯了难。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虽天赋异禀,医术远超同龄人,可她没有执医资格,更没有令人信服的身份。
她只是个被李大山破格留在医院学习的“特殊学员”。
谁会信她?
她不怕失败,怕的是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正发愁呢,手术室门口,她撞见了陆清风和李大山。
两人显然刚从别处赶来,神色凝重。
陆清风一身厂装笔挺,额角还沁着汗珠,李大山则提着医药箱,步伐急促。
原来那士兵是陆清风手下的一名武器技工。
名叫曹磊,二十出头,入伍三年,一直负责新型武器的测试与改装。
他不是前线战士,却是技术核心的幕后功臣。
这次事故发生在秘密试验场,新型枪械在连续点射时突然发生异常后坐。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整个人震飞,后脑重重撞在金属支架上,当场昏迷不醒。
ct影像显示,他的颅骨有轻微骨折,脑组织出现压迫性出血。
若不及时清除血肿,极可能引发脑疝,甚至死亡。
情况紧急,每一分钟都在流逝。
可问题是,现场没有神经外科专家,厂区医院的技术力量有限,临时调派又来不及。
别的医生一个接一个往里冲,冯湘湘咬咬牙,看了眼李大山。
她知道,他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院长,出大事了,能借一步说话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大山没多想,立马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