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缓缓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勉强动了一下指尖。
身体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又酸又软，毕竟躺了三年，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不听使唤。
苏殷默默引出一点烈阳的力量，游走在了身体之内，让四肢百骸稍微恢复了一点活气。
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是熟悉的金丝楠木雕花床，周围的床帘也和她之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包括身下的被子，枕头，以及鼻尖的檀香味，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像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四周很安静，她活动了一下身体，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
看时辰是傍晚，外面暖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空旷的大殿里空无一人，苏殷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光着脚站在了地上，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打开门，偌大的前院，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持长剑，挥舞着她亲手教他的招式。
一招一式翩若惊鸿，衣摆翩翩，长发飞扬，端的是公子世无双，可是那每一剑刺出去，又似乎带着决然的狠厉。
苏殷忘了眨眼，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这三年，对于她来说，只是片刻之间，可是对于白衡来说，确实实实在在的三年。
白衡没有注意到苏殷，背对着她，喘着粗气，一剑将那枝头的桃花斩落。
纷纷扬扬的桃花雨一样飘落，落在少年的发间。他脊背紧绷，持剑的手因为脱力都在微微发抖。
苏殷开口：“白衡。”
少年浑身一僵。
苏殷深深吐出一口气，笑道：“抱歉呐，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以为少年会飞奔过来抱住他，然而，白衡的身子晃了晃，忽然猛地转身，手中的长剑直直朝着她刺了过来！
苏殷瞳孔紧缩，猛地往右一偏！
那长剑擦着她的鬓角，直接削掉了一缕长发。
苏殷这才看清楚白衡的正脸，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模样，棱角嶙峋，眉眼还是那么漂亮，可是过于深陷的眼窝却让他的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狠厉阴郁的气质中。
此时，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有狠，有疼，有矛盾挣扎和撕裂，偏偏没有苏殷最熟悉的依赖和爱意。
苏殷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什么，却见那泛着寒光的长剑转了个弯，直直又朝着她的心口刺去！
玩真的！他还真的想杀了她！
苏殷后退一步转了个刁钻的角度，手掌成刀劈向白衡的手肘，在他吃痛的一瞬间一把扣住他举剑的手。
没想到白衡这三年剑术竟然突飞猛进，用着苏殷手把手交给他的身法脱身。
两人竟然足足在前院过了好几招，可是白衡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起来。
他的神色忽然茫然起来。
这一次的幻觉……好真实啊。
以前，都是一下子就能杀掉的啊……
他恍惚了一瞬间，被苏殷找到了破绽，他只觉得手腕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手控制不住的一酸，长剑便掉在了地上。
苏殷动作不停，欺身上前，将他的手锁到后背的同时膝盖压向他的腿弯。
白衡“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被苏殷死死压制住。
苏殷刚回到这个身体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样一番打斗下来，也气喘吁吁。
她趴在了白衡的后背上，低下头，嘴唇贴近他的耳边，哑着嗓子道：
“三年学会以下犯上了？”
白衡在这一瞬间红了眼。
他的脸朝着地面，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却挣扎着扭过头去，想要看一看她。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搏斗技巧，只知道拼命转过头去，眼前一片模糊。
后背的温度，鼻尖的味道……好真实。
是他每天夜里心心念念，却不敢奢望的真实。
苏殷松开了他，他瞬间从地上转过身，跪坐在苏殷的面前，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她。
白衡不敢眨眼，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苏殷的脸。
可是指尖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又猛地顿住了。
他不敢往前了，之前的无数次，只要一触碰便会消散的阴影，让他不敢再往前。
苏殷被他碎琉璃一样的眸子刺得心口疼，直接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贴去。
白衡的通红的双眼猛地颤了颤，那一滴忍了很久的泪直直砸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半天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鼻尖通红，睫毛上湿漉漉得挂着一点泪，瞬间的狂喜和不敢置信后就是压抑疯狂的痛。
他浑身都在发抖，却猛地站起身，直接把苏殷打横抱了起来。
苏殷猝不及防搂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拍着他的后背：“乖，我醒了，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别怕。”
白衡身上的情绪清晰地通过他的四肢传递过来，她心疼，也不纠结白衡为什么刚刚想杀了她了。
她现在只想告诉自己的小可爱，自己会永远陪着他。
可是白衡抱着她大步走进殿内，猛地甩上门，又大步走向床榻的时候，苏殷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她抬头看向白衡紧绷的下颚线：“你……”
话还没说完，她直接被白衡扔在了床上。
苏殷：哇哦。
床又大又软，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向白衡通红的，像是野兽一样撕裂的眼神，她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因为兴奋。
小可爱，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她刚准备坐起身，白衡便压了上来。
少年的双臂撑在他的两侧，长发因为刚才的打斗披散开来，落在苏殷的身上，脸上。
苏殷用手剥开他的长发，勾起嘴角看他：
“陛下……想要做什么？”
白衡死死盯着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瞳孔中撕裂又汇聚。
他哑着嗓子，控制不住地哽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一年，白衡跪在苏殷的床侧，心想，如果她醒来，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皇位，权利，或者是生命。
第二年，白衡病态地抚摸苏殷的长发，心想，如果她醒来，他愿意受十世轮回之苦，哪怕让她永远忘了他，不再爱他，也没有关系。
第三年，白衡死死盯着苏殷的脸，心想，如果她醒来，他便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