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里的下人入狱的入狱逃的逃，为数不多剩下的都被派去了厨房。是以观海堂偌大的园子，一路行来都没见什么人。
楚蔚先去了中堂，早上来此议事的人都散了，此时空荡荡不见人影。
他又找到越听澜从前的起居之所，正堂没人。穿过回廊来到偏房门前，只见房门洞开，白鹤退掉左肩的衣裳坐在正对门的榻上，墨红袖正在弯腰替他换药。
整个天水山庄是没有能使唤的人了吗？
楚蔚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顶到了头盖骨。
“主子，您……冷静点儿。”抱琴小心翼翼地劝道，“别再跟墨姑娘吵起来了。”
遇到墨姑娘之前，他家主子绝不是如此易怒之人。
楚蔚又站了片刻，亲眼看着墨红袖替白鹤用纱布将伤口捆扎好，转身去收器具时，楚蔚才抬步继续前行。
“楚大人来了。”
经白鹤提醒，墨红袖方转身。看见楚蔚和抱琴，她也不见惊讶：“楚大人找我有事？”
“有事。”楚蔚冷着脸踏进房中，“单独谈。”
“那我出去。”
“不必。”墨红袖道，“这是你的房间，你留下好好休息，我们去别处谈。”
二人回到正堂，楚蔚问道：“你要如何从谭宜庆手里把人救出来？”
“利益相诱。”
“什么利益？”
“楚大人定然是知晓我与他们说了什么，才会立即跑过来找我，既然来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墨红袖扫了眼站在门口的抱琴。
“我明知故问？”楚蔚道，“你身为大梁子民，难道不知梁律规定，敢私自将土豆和番薯传入别国者，处斩刑？”
“自然知道。”墨红袖道。
“那你还敢明知故犯？”
“谁告诉你我要这么做了？”墨红袖道，“而且当着大梁官员的面，我自寻死路吗？”
“那你跟那些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确说要将土豆和番薯引进凤秦路，但我可没说过要从梁国偷运回来。”
“那你……”楚蔚忽然想到，这两样东西并非梁国独有，也并非源自梁国。
那是永安十五年，她派手下的能人异士前往东南沿海，让他们去探寻内地没有的新鲜事物。时隔一载有余，他们乘船返回，带回来一整船的东西。土豆和番薯，便是夹在那些价值连城的海珠古董中一起带回来的。
楚蔚清楚的记得，那些人说这两种东西皆是从一座海上孤岛中搜寻而来的。那岛屿独自飘在茫茫大海上，自成一个小国，岛上的人大约是几百年前从沿海之地逃走的罪犯，他们会种植麦、粟和水稻，也以这两种东西为粮食。
“那你要从何地引进这两样东西？”他问道。
“这就不劳楚大人费心了。”墨红袖道，“总之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触犯梁国律法。”
“可是我想知道，你要去何处找这两样东西。”楚蔚不肯罢休，就想亲口听她说出答案，“世人皆知，这两样东西，乃梁国独有。除了梁国，你还能去何处找到它们？”
“这是赚钱的机密，我并不愿意和大人共享。”
“我不阻挠你赚钱。”楚蔚步步逼近，“只想要个答案。”
和那个除夕夜一样，墨红袖脸上仍旧找不出任何破绽。
“还望大人自重。”在楚蔚即将靠近时，墨红袖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你我二人刚刚合作过一场，我不希望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情义被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消耗掉。”
墨红袖的眼神很认真，也很危险，楚蔚当即止了继续上前的想法。
他怕了，怕她急了，就此与他一刀两断。
“你准备何时约谭宜庆见面？”他尽量让心绪恢复平静，而后问道。
“怎么，楚大人要帮忙牵线搭桥吗？”
“你也在明知故问。”
墨红袖心中惊讶，她愿意楚蔚对于天海盟势在必得，事了之后定要同她争抢，她与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他割去一半的准备。可是如今来看，他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他竟甘心将已经到嘴边的肥肉拱手相让。
只因为觉得她像陆婉清吗？
楚明煦在她的记忆里，可不是如此感情用事的人。
算了，与其为这些事情费神还不如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
“若楚大人能帮我约到他，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墨红袖道，“时间上我没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
“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墨红袖想了想，道：“天海盟新任当家人的身份。”
……
“主君，陆氏商号送来的请帖。”
凤秦路经略安抚使的官邸，小厮毕恭毕敬地将新收到的请帖呈送到谭宜庆面前。
谭宜庆正在阅览天海盟众人的口供，闻言伸手拿过，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帖子的内容很简单，楚蔚以自己的名义约他见面，同时言明会带天海盟新任盟主一同赴宴。
而且这名新盟主的名字，叫作越惊鸿。
新任盟主？越听澜竟然退位了。
越惊鸿，也是越家人，怎么从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而且他楚蔚一个梁国的勋贵，为何跟天海盟走得这么近？前脚刚坑完他们一把，后脚又带着盟主赴宴，难道天海盟的人还没识破他的真面目？
一时间，一个个疑问涌上谭宜庆心头。
若只是楚蔚一人宴请他，这场宴席他倒是可以去，毕竟人家刚帮了他一个忙。可是加进来一个天海盟盟主，他就要怀疑这是不是鸿门宴了。
谭宜庆思索良久，方下定决心。
“来人。”
“主君，您吩咐。”
“替我回帖给陆氏商号，说本官按时赴约。”
“是。”
……
三日后，秦城，醉里轩。
“选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扶着白鹤的手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眼牌匾上的大字，问楚蔚道。
“谭宜庆的夫人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之一。”
“原来如此。”
“他也要跟着？”楚蔚忽然问道。
不用看，墨红袖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自然。”她回答完，先一步向前行去，“白鹤，走吧。”
“好。”
“主子。”抱琴小声提醒道，“墨姑娘不知道订的哪间包厢。”
“就你细心。”
“……”好心提醒却得了白眼的抱琴：就我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