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随之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陛下,臣胆子小,您可别拿臣寻开心。”
这话是在开玩笑,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假,这廖鸿昌早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是他去收的尸。
“朕闲得慌,吓你做什么?”陛下说着,摸出一方帕子,低头擦拭方才被墨汁溅到的奏折。
墨痕晕染得极快,越擦越显狼藉。他暗自叹气,他怕是天底下最“可怜”的皇帝,弄脏了折子还得自己收拾。好在这不过是份无关紧要的请安折,索性撂下帕子,不再费这功夫。
霍随之心头一震,骤然反应过来,忙追问:“陛下,难道廖鸿昌临死前,便将清风寨地形图呈给了您?可他怎会未卜先知,提前料到今日之事?”
“你问朕,朕问谁去?”陛下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的疑惑解了,赶紧滚,别在这儿跪着碍眼。”
霍随之见状,立刻识趣地麻溜起身,躬身道:“臣告退,陛下安心批阅奏折。”
说罢转身就溜,动作干脆利落。陛下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低声斥道:“好家伙,临走还不忘暗戳戳提醒朕差事没做完。皇姐啊皇姐,他若不是你的儿子,朕早削他了。”
话里满是“责怪”,语气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无奈与纵容。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宝珍掀帘下车,转头对顾左、顾右与桃花叮嘱:“你们在此等候,我独自进去便可。”
“是,小姐。”三人齐声应道。
宝珍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抵御着夜寒,迈步朝府门走去。她刚走到门前,厚重的朱漆大门便从内侧缓缓打开,开门的正是木芸。
“木大人。”宝珍颔首致意。
“县主,殿下已在府中候您许久。”木芸侧身行礼,语气恭敬。
“有劳木大人引路。”
“县主请。”木芸侧身让出通路,在前领路。
这是宝珍首次踏入长公主府,虽是深夜,月色朦胧,但沿途雕梁画栋与开阔庭院,仍能让人清晰感受到府邸的富丽恢宏与阔绰气派。
越往府内走,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便愈发清晰,萦绕耳畔。
宝珍不由得蹙起眉头,这般深夜,府中竟还如此喧闹?直到跟着木芸踏入正厅,她才发觉自己远远低估了眼前的景象。
厅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唱曲的伶人婉转开喉,弹琵琶的乐师指尖流转,舞姬们身着华裳旋腰起舞,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长公主斜倚在上首的软榻上,周身簇拥着数名面容俊朗的男子,或阴柔秀美,或英气阳刚,姿态各异。
宝珍早就在坊间听闻过长公主豢养男宠的传闻,可耳闻终究不及眼见震撼。
一名衣着单薄的男子剥了颗晶莹的葡萄,亲昵地递到长公主唇边,长公主慵懒地张嘴含下,神情惬意,竟未察觉有人入内。
木芸轻步上前,在长公主耳边低语几句。长公主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宝珍身上。
“臣女拜见殿下。”宝珍敛去心绪,屈膝福身,恭敬行礼。
长公主抬手挥了挥,厅内众人立刻噤声,动作麻利地井然退下,不过片刻便散得干干净净,那速度令人咋舌。
宝珍不经意瞥了两眼,看来这些人早已习惯这种突然的终止了。
长公主捕捉到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瞧着有喜欢的?若是看上哪个,尽管带走便是。”
一旁的木芸见状,悄悄朝长公主递去一个警示的眼神,暗暗示意她收敛些,眼前这姑娘,可是自家小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长公主领会了木芸的示意,却未放在心上,只朝宝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前。宝珍依言,往前挪了几步,停在软榻旁。
“世人只许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难道我们女子,就不能寻些合心意的人相伴?”她语气随意,全然不顾这番话会不会给儿子的追爱之路添堵,只随性而言。
“多谢殿下厚爱,只是宝珍琐事缠身,实在无心顾及其他。”眼下麻烦已接踵而至,宝珍哪敢再给自己平添事端,忙婉言回绝。
“倒也是。”长公主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感慨,“你年纪轻轻,身上的烦心事倒不少。”
宝珍闻言,当即屈膝跪下,垂首道:“殿下,臣女有过,请殿下恕罪。”
“哦?”长公主挑眉,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间玉镯,“说说看,你何错之有?”
“今日在京兆府,殿下本有意护臣女周全,是臣女不识抬举,主动承认了胎记之事,反倒坏了殿下的安排。”
长公主眸光微沉,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添了几分认真:“既知不妥,那你且告诉本宫,今日你为何要主动承认?给本宫一个缘由。”
宝珍抬眸,目光坦然直视长公主:“殿下可知,一时的推诿搪塞,恐为日后埋下更大隐患。古人云‘纸包不住火,欲盖则弥彰’,今日我主动承认,便是断了后路。他日若再有人拿胎记说事,旁人只会当是从京兆府听来的闲话,其言自然难再取信于人。”
“既你心中早有盘算,又何必来寻本宫?”长公主斜睨着她。
“臣女斗胆,恳请殿下再帮臣女一次。”宝珍叩首,姿态恳切。
长公主目光骤然沉了几分,直截了当道:“这么说,你当真欺君了?”
这话问的直白,宝珍心头一紧,却未露怯,抬眸回道:“臣女是否欺君,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她刻意避重就轻,不正面应答,只要她未亲口承认,便不算欺君。
“本宫为何要帮你?”长公主冷笑一声,“你从未给过本宫半分价值,反倒屡次借本宫之势行事。总不能凭你救过本宫一次,便要本宫护你一辈子吧?木芸。”
话音落,木芸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枚素色簪子。正是当日宝珍救下秋娘母子时,故意设局递予那滋事男子的陷阱。
“臣女有价值。”
“哦?”长公主眼中的慵懒散去几分,添了些兴味,示意她继续说。
“臣女知晓殿下对刘建松颇为留意,”宝珍声音压得更低,字字清晰,“臣女愿为殿下效力,助您钓出他藏掖的秘密。”
她心中明镜似的,陛下与长公主迟迟按兵不动,正是因廖鸿昌已死,便将突破口放在了刘建松身上,意在从他口中撬出秘密与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