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耀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击垮了幼崽版时楚楚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尽管因为身体缩水，心智受到了巨大影响，但她的内心深处终究残存着一丝属于成年灵魂的骄傲。
尿床这种事被这么直白地戳穿，还是被这个她潜意识里有些畏惧又隐隐想靠近的人发现，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羞耻感。
一瞬间，她的金豆子掉得更凶。
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顺着肥嘟嘟的脸颊往下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看着她这汹涌的泪势，汐耀整个人越发僵硬。
只是，在这种僵硬下，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眼泪吸引，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走神——
印象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次哭出三行眼泪，仿佛开了三条并行的水道。
他心底莫名地浮起一个念头：真猛。
这走神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眼看着这小东西哭得开始打嗝，小脸憋得通红，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严重怀疑如果自己不管，她真能哭到天亮。
沉默了片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用极其干巴巴的语气试图安慰。
“……咳，像你这么大的幼崽，尿床……是正常的。没什么……不好意思。”
回应他的，只有幼崽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呜咽声，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皱了皱眉，语气加重了些，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别哭了。”
幼崽：“呜呜呜呜呜呜呜……”
毫无作用。
汐耀有些无措地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哭得快要背过气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
他又沉思了几秒，终于伸出手，动作生疏地试图把她从湿漉漉的床单上抱起来，总不能让她一直坐在那水渍上。
可面对他伸过来的手，幼崽浑身都透露出抗拒，小身子僵硬地向后缩，不肯让他碰。
汐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一头凌乱的金发，看着她哭得快要缺氧的小脸，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
他心一横，不再尝试温和的方式，直接伸手拎住幼崽的后衣领，像提个小包裹一样，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大步走进了卫生间。
他拧开热水，将毛巾浸湿拧得半干，然后不由分说地摁在幼崽那张湿漉漉的胖脸上，一通没什么章法的揉搓。
幼崽被毛巾闷得发出忽大忽小的呜哇声，手脚并用挣扎着，但总算被迫止住了眼泪。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汐耀几乎是凭着本能和蛮力，快速给这个不配合的小东西重新冲洗了一下，换上了一件新衣服。
整个过程水花四溅，幼崽哼哼唧唧，汐耀额角冒汗。
终于收拾妥当，他拎着洗白白、换上新衣服、但依旧抽抽搭搭的幼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壁的床今晚是没法睡了。
他没什么好气地把小东西往自己那张宽敞的大床上一扔。
幼崽一沾到柔软干燥的床铺，就熟练地蠕动着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只露出一个乱蓬蓬的后脑勺给他。
看着这一幕，汐耀恨恨地咬了咬牙，俯身，恶狠狠地捏住了小家伙软乎乎的脸颊肉。
“你和你那个阿母，都是来找我讨债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小东西显然听不懂他话里的复杂情绪，只是被他捏得不舒服，扭了扭脑袋。
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羞耻感余韵里，跟汐耀对视了一会儿，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水光尚未完全褪去，然后就把头一扭，整个拱进了被窝深处，不再看他。
汐耀冷哼一声，也懒得再跟她计较。
他走到旁边的衣柜，扯出一条备用的薄毯，转身躺到了房间里那张不算宽敞的沙发上。
大半夜被这小崽子折腾这么一顿，他早已筋疲力尽，原本打算熬夜缝完裙子最后步骤的计划也彻底泡汤。
身体一接触到沙发，沉重的疲惫感就席卷而来，眼皮开始打架。
在陷入昏睡之前，他脑海里迷迷糊糊地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照顾孩子简直比处理最复杂的政务还要累人……真不知道龙渊和霜溟那两个家伙，这些年是怎么独自把家里的小崽子拉扯大的……
即便这么筋疲力尽，可汐耀仍旧没能睡上一个懒觉。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时，他就在一阵隐约的窒息感中醒来。
他被一团肉球压醒了。
在熹微的晨光下，他睁着无神的双眼，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压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团微微起伏的温热物体上。
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身上，屁股拱起，以一个奇怪的俯趴睡姿，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胸口和肚子上，一只手里还攥着一缕他的金发。
看着那张被他的胸口抵得有些变形的红扑扑胖脸，以及唇角那一丝可疑的水光……
汐耀：“……”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生无可恋。
***
小助理将早餐送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然而他惊讶的发现，一向勤恳勉政的殿下竟然还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殿下身上，竟然还趴着一个同样呼呼大睡的幼崽。
甚至殿下在睡梦中都下意识一手护住幼崽的脑袋，似乎怕她从身上滚下去。
小助理大受震撼，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把这一幕拍下来。
理智唤醒了他，他将餐盘放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汐耀的肩膀，然后在汐耀明显睡眠不足的烦躁眼神中，战战兢兢地汇报了时间。
已经上午九点了。
言外之意，该起床干活了。
汐耀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认命地起身，抱着怀里软乎乎、热腾腾的小崽子来到床边，将她丢在了大床的被窝里。
骤然脱离怀抱的小家伙哼哼唧唧，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很是不悦，攥着手中那一缕金发不肯撒手。
汐耀直接拿过一旁的餐刀，顺手割断了那缕头发。
在小助理惊骇的视线中，他没什么表情地淡淡吩咐：
“把隔壁床的床单洗了。”
“还有，以后的晚餐别给她放盐，也别让她喝太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