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摇摇头，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声音清脆地回答。
“没事儿。就是觉得……裴叔叔看妈妈的眼神，怪怪的。”
裴濯军心头猛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了，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心思怎么这么细？
难道……真的看出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了？
他赶紧伸手，揉了揉平平的头发。
“刚才你不是问飞机吗？等以后有空了，我带你去看。”
平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啊？真的可以去吗？”
“咱们现在还造不了整架飞机，技术还不成熟，大部分飞机都得靠进口，所以国内暂时还没有完整的生产线。”
裴濯军耐心地解释道，语气温和。
“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飞机维修厂，那里有专业的技工在组装和检修零部件，你可以亲眼看看那些精密零件是怎么一步步装上去的。”
“哦……”
平平认真地点点头，小脸写满了思索的神情。
“那我以后要快点长大，好好学习，考最好的航空学院，亲手造一架属于咱们中国的飞机！”
裴濯军听了，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他哪能想到，多年以后，那句稚嫩的童言，竟真的被平平亲手实现。
那一天，当国产大飞机首飞成功。
平平作为总工程师站上领奖台时，裴濯军看着新闻画面，久久说不出话来。
孟清澜从餐车买了盒饭回来。
她一只手抱着四盒热腾腾的饭菜，另一只手扶着走廊边的座椅保持平衡。
饭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裴濯军一看她抱着饭进来，立刻站起身来，想上前帮忙接过饭盒。
她侧身躲开，一边轻喘着气，一边笑着摇头。
“裴同志，别动，你手还伤着呢。这饭不重，你要是再动伤口，万一发炎了，或者以后落下毛病可就麻烦了。”
裴濯军见她这么在意自己，心里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嘴角微微扬起，点头道：“听你的。”
“等我手养好了，一定帮你。”
他语气真诚，眼里带着笑意。
“啊？”
火车刚好钻进隧道，轰隆隆的响声瞬间充斥整个车厢。
孟清澜没有听清他的话，转过头，皱着眉大声问道。
裴濯军被她突如其来的追问弄得有点不自在。
他挠了挠鼻子，目光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没什么，我说天气有点闷。”
其实她还是听到了一点。
他刚才说，等以后手好了要帮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我们还会再见”的意味？
孟清澜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了。
毕竟只是一趟火车上的短暂相遇，也许下了车就各奔东西，再也见不着了。
她转头看向两个孩子，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平平，安安，妈妈买了饭，你们看看想吃哪个？”
两个小孩立马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要那个有肉丝的！”
平平高高举起小手，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妈妈，我想吃蛋的！还有汤可以拌饭！”
安安也不甘落后，踮起脚尖，拉着孟清澜的衣角撒娇。
孟清澜笑着点头，从饭盒里找出对应的两份，轻轻递到孩子们手中。
她细心地帮他们打开盒盖，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双干净的一次性筷子。
“小心烫啊，先吹一吹再吃。”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饭盒，又抬眼看向裴濯军。
“裴同志，谢谢你今天救了平平，要不是你反应快，那一下真砸到他头上可不得了。还一路照顾我们娘仨，端水拿毯子，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我心里真的特别感激。”
她顿了顿，嘴角带着几分羞涩和窘迫。
“我想请你吃顿饭，当面道个谢，可现在手头确实不太宽裕，又是在火车上，什么都买不了，只能请这份简单的盒饭了。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看看，想吃哪一份？”
裴濯军一听“手头不太宽裕”，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察觉到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沉默片刻，随即展眉一笑，语气自然地说：“我吃麻婆豆腐吧，正好下饭。”
她是小姐，按理说肯定不会缺钱。
可当他目光缓缓扫过两个孩子时，他心里猛地一颤，所有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他信了。
她若真过得好，又怎会让孩子如此受苦？
他原本以为孟清澜结婚后日子会过得很幸福。
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
早知道她婚后这么难，被生活逼到这般境地。
当初他就该站出来，不顾一切地把人抢回来。
哪怕面对的是整个家族的反对。
哪怕要背负骂名，他也绝不该眼睁睁看着她走进那场注定不幸的婚姻。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时光无法倒流，她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裴太太”。
而他，只能站在这里，默默看着她为了两个孩子省下每一分钱。
连一顿像样的饭都不敢点。
“随便都行，你选，剩的给我就好。”
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此刻的不安。
孟清澜是爱吃辣的人，热辣滚烫的滋味总能让她暂时忘记生活的苦。
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都是她的最爱。
尤其是那红油翻滚、香气扑鼻的麻婆豆腐，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可她知道，裴濯军是恩人，是此刻唯一能依靠的人。
他受了伤，更需要营养。
肉多的那份，理应让给他。
“我就吃豆腐。”
她把那盘油亮亮的鱼香肉丝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然后，她拿起那碗看似更便宜的麻婆豆腐，走到安安旁边坐下，正对着裴濯军。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饭桌上那点狭小的空间，几乎让他们的膝盖都要碰上了。
裴濯军从没想过，自己能和她挨得这么近一起吃饭。
上一次这样坐着，还是十年前在校园的食堂里。
那时阳光正好，她穿着白衬衫，笑着说“你多吃点”。
如今，十年过去，她坐在对面，神情拘谨，衣着朴素。
可那份熟悉的感觉，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猝不及防。
靠得近了，才发现她比以前更耐看了。
岁月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