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3年,马蓝草染早已沦为博物馆展柜中的标本。
盘金绣也只在古装剧中偶有露面。
可如今,这些古老的手艺不仅没有死去,反而重新焕发生机。
她忽然坐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本旧册子。
这里面,最初记载着她穿越前关于未来的种种预言。
哪年哪月会爆发什么技术,哪个品牌会崛起……
可那些字迹,如今早已褪色模糊。
她轻轻摩挲着纸页,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恍惚。
她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彻底将这里当成了家。
那些曾经离不开的生活碎片。
每天刷的手机游戏、下班后顺手点的奶茶……
如今回想起来,竟像是一场旧梦。
模糊、遥远,几乎抓不住轮廓。
记忆又带她回到今天傍晚,回到他家的那间小小的厨房。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那些画面,原本平凡无奇。
可在她眼中,却比她记忆中的以后还要真实。
她重新躺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墙上。
那里贴着一张新厂建设的规划图。
现在的她,不再是2023年那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设计助理。
而是1986年的苏晓玥。
是带领“飞裳”一步步走出小城、迈向国际的苏厂长。
未来会咋样?
她并不着急去想。
真正重要的是,脚下的这条路,每一步都得走得稳。
阿米莉娅的团队到深市那天,天蓝得发亮。
苏晓玥站在新厂房的玻璃墙前。
目光紧盯着那辆从厂门外驶入的黑色轿车。
车门一开,阿米莉娅第一个蹦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套米色的修身西装套装。
肩线挺括,衬得整个人精神焕发。
她张开胳膊,大步朝苏晓玥走来。
“苏晓玥!这厂子,比我想象的还带劲!”
她身后跟着的摄影师早已扛起相机,快门“咔咔”作响。
毫不停歇。
“要不要先逛一圈?”
苏晓玥笑着问。
她伸手一引,指向通往厂区内部的小径。
阿米莉娅用力点头。
“当然!我可是专程为这些手艺来的。”
她转身挥手,示意助理和摄影师跟上。
一行人便沿着石板路缓缓走进厂房深处。
厂房一共三层,结构分明,井然有序。
缝纫机排得整整齐齐。
女工们低头忙碌,手中布料在针尖下飞速穿行。
二楼安静了许多。
齐秀珍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手中银针在绸面上轻盈游走。
她带着几位年轻的绣娘,正在现场展示双面绣。
三楼是设计部与样衣间。
墙上贴满了设计草图、色彩板和时装周灵感拼贴。
林美瑶正低头翻阅一沓资料。
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来迎。
“这是我们核心团队。”
苏晓玥微微侧身,逐一介绍。
“这位是林美瑶总监,负责所有款式创新。这位是刘琴芬,刺绣组组长,三十多年工龄的老手艺人。还有小卫和袁丽亚,分别负责生产流程和质检。”
阿米莉娅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语气郑重地说。
“你们能走到今天,不是运气。女工的眼睛里,有股劲儿。那是对生活的倔强,对技艺的热爱。这种东西,我从来没在别的地方见过。”
苏晓玥望着车间里那些埋头工作的身影,轻轻笑了笑。
“因为飞裳是她们的家。每一件衣裳,都是她们亲手绣出来的。一针一线,都是希望。”
摄影师一直跟在后面,镜头不断捕捉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瞬间。
女工们在检查布料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齐秀珍手指翻动间,绣针在光线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还有角落里,金玉芬坐在绣架旁,偷偷练习一种新针法。
“我想拍组对比照。”
阿米莉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苏晓玥。
“老手艺和新设计撞在一起的样子,那种时间与创新交织的美感。比如,让一位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和年轻人画的草图,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你说呢?”
苏晓玥一听就懂了。
她立刻扭头对林美瑶说。
“美瑶,去把金玉芬和刘姐叫来。就在样品间等。”
没一会儿,金玉芬和刘琴芬就走进样品间。
金玉芬走得轻,手中攥着未完成的绣片。
刘琴芬则步伐稳健,手上还在熟练地绣着盘扣。
“太棒了!”
阿米莉娅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就是这种感觉。老的手艺,新的想法,手作的温度,设计的灵魂!每一样都真实、生动,却又充满现代的气息!”
摄影师立刻反应过来,仔细对准取景框。
将刘琴芬那双布满沟壑的手,和金玉芬认真描画刺绣的样子,框进同一个画面中。
采访工作从清晨一直忙碌到了傍晚。
黄昏时分,阿米莉娅突然提议。
“我想拍一拍染布的全过程。真实的、完整的流程,从原料开始,一直到成品诞生。”
苏晓玥微笑着点头答应。
随即带领着拍摄团队来到了厂房后头那片露天的染坊。
大家早已接到通知,把清晨刚采来的马蓝草叶子铺满了整个地面。
“这些叶子不能直接用。”
袁丽亚站在染缸旁,一边搅拌,一边耐心讲解。
“得先泡在水里,让它自然发酵几天。这个过程很慢,但必须等它完全转化,才能释放出最纯粹的蓝色素。”
“等水的颜色变成深蓝,差不多就成了。那时候,才能把布料放进去染。”
阿米莉娅听得入神,忍不住凑到染缸边缘,仔细观察。
只见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
夕阳的光辉洒在液面上,折射出微微波动的光泽。
这时,苏晓玥走上前,从身旁拿起一匹洁白的丝绸。
将其一角浸入染液之中。
随后手腕轻轻一抖,整匹布滑落进缸内。
随着时间推移,白色的纤维逐渐被蓝色浸润。
颜色由浅至深,层层晕染。
许久,苏晓玥将染好的布料从缸中提起。
那一抹蓝,既不浓烈刺眼,也不寡淡无光,恰到好处。
“这叫‘海天蓝’。”
苏晓玥轻轻抖开布料。
“因为它靠天然植物染成,受天气、温度、发酵程度的影响,每一批都会有些许不同。所以严格来说,世界上没有两块完全一样的‘海天蓝’。也就是说,每一件用它做成的衣服,都是独一份的,只属于穿它的人。”
阿米莉娅怔住了,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块布上。
片刻后,她猛地回过神来。
“太绝了!这种故事,这种质感,读者看了绝对会心动,甚至哭着都想买回去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