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人提过几句,什么托梦显灵、赐药救人之类的。但我懒得管这些闲话,总觉得是市井流言,编来骗钱唬人的,没放在心上。”
“唉,那会儿,我和袅袅姐姐都做了同一个梦。就在三月十五的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寝宫窗棂上,我梦见自己站在云端,脚下是万家灯火,耳边有仙乐袅袅。有个声音告诉我:‘你是应劫而生的小仙女,需以善念渡人,才能保家国平安。’我还看见自己身穿素纱,手持玉莲,向人间洒下甘露。第二天醒来,心跳还在怦怦作响。谁知袅袅姐姐也说她做了同样的梦,细节分毫不差!我起初还觉得蹊跷,可没过多久,城中百姓突然开始传颂‘小仙女显灵’,有人病好了,有人说梦见仙女赠药,全都指向皇宫方向。他们喊的人——居然是我!”
“可后来呢?为什么变成了她?”
“后来,她跳出来,当着父皇和所有皇兄的面,哭着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小仙女’,说她早已受天启,肩负神谕。她说那晚梦境中的仙女穿着白纱,腰系红绦,脚穿金丝履——正好与她梦中所见一致!可我的梦里,明明没有红绦,也没有金丝履!我当场就想反驳,可她早就准备好了证词,连几个老宫人都说曾见她在月下焚香祷告,似有仙气缭绕。父皇信了她,皇兄们也纷纷称赞她仁孝通神。反而说我贪图虚名,偷她的功劳!我辩都辩不清,越解释他们越不信,最后竟被太子哥哥下令关进了安乐宫,说要让我闭门思过。”
“后来呢?你在安乐宫待了多久?”
“后来,她悄悄来找我,披着斗篷,脸上带着怜悯的笑。她说父皇和皇兄们气疯了,说我不敬天地,冒犯神明,若不悔改,就要废去公主封号,打入冷宫。要想活命,就得每天清晨跪在宫外空地上,磕头求他们原谅,直到他们消气为止。她说这是唯一的出路,否则我再也见不到阳光。”
“你……真跪了?你一个金枝玉叶,怎会甘心下跪?”
“我跪了!整整三天,天没亮就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空地上,额头贴地,一遍遍磕头。风沙吹进眼睛,膝盖磨破了皮,血渗出来染红了石砖。第四天早上,我再也撑不住,晕倒在雪地里。太监把我拖回宫,我已经发起高烧,浑身烫得跟火炭似的,嘴唇干裂,意识模糊。御医来看了,把完脉直摇头,说寒热交攻,魂魄离体,药石无用,怕是撑不过今夜。我听见他们在门外低声议论:‘怕是要走了……’我心里清楚,若没人救我,我真的要凉透了。”
“她……她真的治好了你的病?一个深居后宫的公主,懂得医术?”
“当然是她!那天深夜,父皇和太子哥哥突然得到消息,说我在梦中喃喃自语,喊着‘小仙女救我’。他们惊觉不对,急忙赶过来查看,正撞见袅袅姐姐提着药箱走进安乐宫。她神色从容,说她感应到我的灵魂被困在梦魇之中,唯有她的‘通灵之术’才能唤醒。她当着父皇、太子哥哥、二皇兄、三皇兄,还有五位御医的面,点燃安神香,念动咒语,用银针刺我指尖放血,又喂我喝下一碗泛着幽光的药汤。不到两个时辰,我的高烧竟真的退了,睁开了眼。所有人都惊呆了,称她是‘活菩萨转世’,说她心善神通,救了妹妹一命。”
六皇兄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耳膜震颤,眼前发黑。
他曾经死活不信的事——那些他无法理解的巧合,那些看似无意的安排,如今一件件全都对上了。
原来,云袅袅早知道他病重,却不让御医来诊治——不是因为她来不及,而是她刻意封锁消息,是怕御医发现香囊里的猫腻!
那个他随身佩戴的香囊,据说是她亲手缝制、祈福驱邪的吉祥物。
可近日他总觉得头晕目眩,夜里噩梦不断,胸口闷痛,分明就是中毒征兆!
她明明能救他,却偏偏藏着不动,按兵不动,就等明天太子和二皇兄都在场的时候,再突然现身,当众施救,装作“妙手回春”,博得满堂喝彩,赢得众人敬仰!
至于他会不会死在这凄冷长夜里,孤苦无助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半点不在乎,甚至,或许还巴不得如此。
想到这儿,六皇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终于明白,那个温婉微笑的妹妹,从来不是什么小仙女——而是披着人皮的毒蛇,步步为营,精心织网,只为将所有人,都拉进她设好的局中。
他早知道下人们势利眼,惯会看人下菜碟,见风使舵,巴结有势的,踩踏失宠的。
自己在宫里本就没什么分量,既不受宠,又无靠山,连个像样的封号都没有。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搭理他?
皇后更是端庄冷肃,素来不与庶出皇子多言。
他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被无视,习惯了低头走路。
可就在刚才,那个冲他笑得甜兮兮的小宫女,眉眼弯弯,声音软糯,还主动给他递了杯热茶,说“六皇爷多保重”。
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他是她最亲近的人。
怎料一转头,她竟在背后密谋算计,暗中递信,意图将他陷于死地?
竟是要拿他当踏脚石,踩着他往上爬,一步登天?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整个人都裂开了,心口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冷风灌进来,刺得他连呼吸都疼。
云衿瞧着他那副被揭穿真相、魂不附体、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
“六皇兄,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三天前,袅袅姐姐治好了我那场高烧,发得人都快烧糊涂了,御医都束手无策。是她用祖传秘法,熬了一剂奇药,亲自喂我喝下,我才醒过来。父皇一高兴,竟当着满殿大臣的面,亲口说要把上祀三宝里的玄武流萤珠赏给她!要不是太子哥哥和三皇兄拼死拦着,跪地劝谏,说三宝乃国之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