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回京后,他先送陈沅儿至开封府,然后没有去任何地方,径直回到官廨,倒头大睡。
这一睡,就是三天。
他属实累极了。
几个月来连续赶路,日夜不休地寻找陈沅儿,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更不用说在海上飘了多日,还要忍着头痛晕船的痛苦,基本上,连续奔波几个月,日夜辛苦,睡不好,也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展昭带回了陈沅儿,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便是最有效的证人。
这下,白家的案子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
他胡乱吃了一碗面,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头扎到塌上,倒头便睡。
走了几个月,他整个人满脸胡茬,头发凌乱,人也瘦了一大圈。
若不是性子温和,言语举止彬彬有礼,便将他说成是一个流浪汉、逃兵,也是有人信的。
第三天日近黄昏时,他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恍了半日神,才发觉自己躺在官廨宿所的床塌上。
快过年了,天气冷得紧,官廨里又没有炭火,他缩在一床破旧的棉被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只觉一阵腹痛,方才觉得肚子饿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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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睡了几日,水米未打牙,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翻了一件旧棉衣穿在身上,这才出去,想找间汤池沐浴,好好儿地洗一洗。
展昭先找了个卖馉饳儿的铺子,照例吃了一大碗野菜馉饳儿和两只笋肉炊饼,又热热地喝了一大碗汤,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些了。
他会了账,站起来向汤池方向走去。
却不想,才拐进一条巷子,便发现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展昭左拐右绕,走到一条稍微偏僻的巷子里,回过身来看到约摸三五十个大汉,将巷子前后都紧紧围住了。
对方手中都有刀剑,似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展昭此时仍感到很疲乏,并不想与对方多话,但他更不愿伤人,便开口问对方是何人,为何要围住自己。
对方明显是受人所派,问定是他是开封府的人之后,便动了手。
展昭同时和三、五十个打架,原本不是什么问题,但他奔波了几月才回京,还没有完全恢复。
加之他本性就纯善,并不想伤人。所以,这一架打得颇有些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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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打着,只听耳畔有人哧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旁边飘了过来,
“哎哟,几十个人打一个,好不要脸。打猫,你们也要看主人。我还没发话,你们也敢动手?”
这句话充满了讥讽嘲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展昭还是回了头,果然,白玉堂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像往常一样,两手依然空空如也。
他的样子仿佛是来看热闹的,而不是来助他,为他解围的。
白玉堂瞧了他一眼,皱眉道,
“缉司今日这副胡子粘得好,很像真的,只是这身衣裳也太污糟了些,想来是薪俸停了,也没有钱置办了吧?啧啧啧,堂堂开封府的缉司官,却这副邋遢样子,若是走在街上,可是不敢认了。”
不等他开口,白玉堂又道,“缉司可莫要误会了,我并不是来为你助阵,只不过,是不想被你打伤了人,污了我家门口。这既是我家门前,自然也要我来主持公道。这与你我之事并不相干的。”
展昭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走到白府附近的巷子里。
此时,白玉堂又催他道,“缉司怎地这般慢?不若让我来,但我也几月未练手了,若是打坏了,你可别怪我,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吧。”
展昭听了,哪里敢让他冲上去,自己下手便加快了些,三两下将对方都打得趴在地上。
他也没有将人捉回到开封府,只是对他们说,“你们走吧,不管是谁指使,今日我心情好,不捉你们,但若再来,刀剑无情,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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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些人哼哼着散去了,巷子又恢复了平静。
他拍了拍棉衣上面的尘土,才转身问,“陈姑娘可给你家做证了?她的证物、证词可还有用?”
白玉堂哼了一声,“缉司果然勤勉,几月不见,却还惦记着我家的案子,真是辛苦。”
说完,他一转身,竟回府去了。
走了几步,不听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见展昭还立在原地,不免皱眉道,“还不进来?难道要人下帖子请你么?”
展昭也跟了进来,但心里仍不明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一路走到花厅,子宁和萧华看见了他都很高兴,忙着过来和他打招呼,萧华更是问长问短。
展昭来不及回答,一边子宁看他身上隐隐有打斗的痕迹,怕他有伤,想取了药箱来,被白玉堂先拦住了,说道,“先不忙,一会儿一齐上了也不迟。”
白玉堂又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缉司好大的架子,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莫说你是去寻人证,便是捉拿凶犯,也总要与人说一声。还是说,这是开封府的规矩?都可以不将人放在眼里,随意利用的。”
说完,不等展昭回答,他向子宁、萧华递了个眼色,自己唤了一声十三,转身出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带上了房门,从外面紧紧扣好。
他满面笑容,眉眼间都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随后不多时,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他竟是将三人关在房里,暗示子宁和萧华,将展昭狠狠地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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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舒听见了动静,急得要掉眼泪,又想要进去阻拦,被白玉堂先劝住了,
“妹子莫急,你细听里面的声音,便知你兄长无事。以他的本事,莫说二哥三哥他们两个,就是我放进去三四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你细听,他不还手,还凭着人打,这说明什么?他心里有愧。说到底,是他对不起我,受这一顿打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你放心,二哥三哥心里有数,打不坏他,只是揍一顿,替我出出气罢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屋里便安静下来。
白玉堂扬一扬脸,十三过去将门打开了,子宁和萧华先后走了出来,他二人掸了掸衣服。
子宁见十三拎着药箱子等在门外,他拍拍手上的灰,笑了,“十三真是长进了,快拿进去吧。但我想也用不了许多,让他自己择了些用便是。”
青舒眼泪汪汪的样子,横了子宁一眼,跑进屋里,只见展昭才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旧棉袍被扔在一边,脸上有些青紫色,身上衣裳满是灰,却不见有血迹或外伤。
青舒赶快来扶,展昭扶着腰,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
青舒见了急得又要哭,展昭对她笑笑,连声安慰,连十三递过来的药箱,他都摇了摇头,只说不用。
见展昭满身的灰,白玉堂便叫十七去弄一大桶柏叶、桃皮水,让他好好沐洗一番。
吩咐完出门前,他突然回身,盯着展昭问,“缉司被停职后,可曾回来过吗?”
展昭看起来一脸茫然的样子,眼底满是重重的黑眼圈,他摇了摇头,“不曾回来过。”
白玉堂听了却似乎有些意外,他回过头,自己忍不住嘀咕,“莫不成,真的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