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没有回答苏文清的问题。
而是转身,跑到了客厅的茶几边。
拿起桌上的一盒彩色蜡笔和一张白纸,然后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地画了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明白这个孩子,在这个关键时刻,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陆振国和林婉仪,看着孙女那小小的、倔强的背影,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他们知道,这是安安在用自己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大家都保持着安静,没有去打扰安安。
过了十分钟左右,安安停下了笔。
她举起那张画,站起身,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画上,画着一个简陋却又无比温馨的场景。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一个留着长发的美丽女人,还有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和一个躺在摇篮里的胖娃娃。
四个人,手牵着手,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背景,是陆家那个种着海棠树的小院。
安安举着那幅画,小小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没有一滴落下。
安安看着苏文清,看着在场所有的陌生人,用响亮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告道:
“我叫陆安安!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童稚的声音,如同耳光狠狠扇在了苏文清的脸上!
苏文清呆呆地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上那个被亲昵地称作“妈妈”的、她最痛恨的女人——周苏苏。
看着那个孩子眼中对自己这个“亲人”的陌生和抗拒,以及对那个“家”的无比眷恋和守护……
苏文清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一个可怜的孩子。
可到头来,她才是那个企图拆散一个幸福家庭的恶人?
大院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风尘仆仆、略显疲惫,但眼神却依旧明亮锐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着客厅里这剑拔弩张的诡异场景,看着那个举着画、满脸是泪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女儿,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
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安安就像一只小燕子,扔掉手里的画,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喜,迈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
周苏苏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颗在飞机上就一直悬着的心,在抱住女儿温软的小身子的那一刻,才终于落回了实处。
“安安乖,妈妈回来了。”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呜呜呜……妈妈……”安安把小脸深深埋进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那个坏阿姨,她要抢走我……”
“不怕。”周苏苏的声音充满温柔,“妈妈在呢。有妈妈在,谁也抢不走你。”
她抱着安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客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
当她的目光,与那个正呆呆地看着她们母女的苏文清相遇时,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苏女士,对吗?”周苏苏缓缓开口,“久仰大名。”
苏文清看着眼前这个比照片上还要年轻、还要漂亮的女人,看着她怀里那个对自己无比依恋的孩子,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虐待安安的恶毒后妈?
可为什么,安安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那么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和信赖?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苏苏的回归,瞬间扭转了整个局面。
妇联和侨联的领导们,一看正主回来了,而且这正主的气场,似乎比那两位老首长还要强大,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
“咳咳那个,陆夫人回来了就好。”妇联的王主任尴尬地笑了笑,“误会,都是误会。既然孩子妈妈回来了,那你们一家人好好沟通,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拉着侨联的李主席和那两个一脸懵的民警,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客厅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陆家和苏文清两方人马。
“苏苏!”林婉仪红着眼圈走上前,拉着周苏苏的手,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辛苦您了。”周苏苏给了婆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将怀里已经哭得抽抽噎噎的安安,交到了林婉仪的手上。
“妈,您先带安安回房间,让她睡一会儿。”她柔声说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支走了老小,客厅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苏文清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身后的律师团队,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准备了无数的法律条文和谈判策略,却唯独没有预料到,他们最大的对手,竟然是一个孩子无法割舍的爱。
“苏女士,”周苏苏走到苏文清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想,我们之间,可能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请坐吧。”
周苏苏的态度非常诚恳,像是在邀请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苏文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想谈什么?”苏文清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苏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片刻之后,她抱着一大堆东西,重新走了出来。
那是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做封面的日记本,几大本画满了五颜六色涂鸦的画册,还有一叠医院的病历和心理评估报告。
她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在了苏文清面前的茶几上。
“我想,在你决定要带走一个孩子之前,你应该先了解一下,她真正的过去。”
周苏苏的声音很平静,但颤音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是安安刚来我们家时,我为她做的第一份身体检查报告。”她将一份泛黄的病历推到苏文清面前,“重度营养不良,浑身上下新伤旧伤超过二十处,肋骨有陈旧性骨裂。医生说,再晚送来半天,这个孩子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