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开一股清苦的墨香，混杂着窗外飘来的泥土气息，让这间简陋的屋子，平添了几分肃穆。
程之韵站在桌前，铺开那张粗糙泛黄的草纸，神情专注。
她没有立刻下笔。
脑海里，后世农学院里学过的那些知识，关于土壤改良，作物育种，病虫害防治的条条框框，在她心中反复推敲。
她要写的，不是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而是一份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眼就看明白其中巨大利益的说明书。
终于，她提起了笔。
笔尖悬在纸上，微微一顿，墨汁饱满，蓄势待发。
“献祥瑞农策疏。”
五个字，写得方方正正，力道十足。
没有自称，没有官衔，只有最直接的目的。
接着，她另起一行，笔走龙蛇。
“今有异种，名曰黑薯，状如顽石，色若玄铁。臣妇偶得于山野，试种之，竟有四奇。”
她的字迹并不算上乘，但胜在清晰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笃定。
林颂宜已经停下了磨墨的手，她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看着纸上那些文字。
她虽是尚书之女，看得懂这些字，却被字里行行透出的内容，震得心头发麻。
这哪里是什么祥瑞，这分明就是能改朝换代，能让天下再无饿殍的神物！
程之韵写完这四点，笔锋一转，语气变得谦卑而恳切。
“此乃天佑大乾，圣上仁德感召之祥瑞。臣妇一介流放之身，不敢私藏此等神物，特绘图呈上，并附上种植之法，恳请大人明察，上达天听，以安天下万民。”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仔细地在另一张纸上，画下了黑土豆的形状，以及切开后的样子，旁边还标注了种植的深度和间距。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份《农策疏》，话只说了一半。
她只说了黑土豆的好处和这是祥瑞，却半个字没提自己的要求，更没提顾家的冤屈。
功劳给你，要怎么赏，你自己看着办。
你若真是个想做实事的，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份天大的功劳。
她将这份《农策疏》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晾干，又取过一张新纸，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一封，是给顾文珏的。
信的内容简单直接了许多。
最后，她又补了一句。
“家中一切安好，后山荒地已开垦大半，勿念。”
写完最后一个字，程之韵只觉得浑身脱力，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洛水村集体协作’效率提升，‘百花蜜酿’单次酿造时间缩短1小时。】
【叮！回收【百花蜜酿】（初级）2000克，获得200积分。】
【积分余额：200】
程之韵精神一振。
这才一天多的功夫，村民们的热情竟然能直接反馈到系统效率上！
还没等她高兴完，又一声全新的提示音响起。
【叮！积分余额达到200，满足解锁条件。新功能【副业工坊】已开启，请宿主查收。】
副业工坊？
程之韵心念一动，一个全新的虚拟界面在【酿造工坊】旁边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更加复杂的工坊图标，点进去之后，出现了几个灰色的子选项。
【淀粉磨坊（未解锁）：需500积分，可将薯类作物加工成淀粉。】
【粉条工坊（未解锁）：需800积分，需解锁淀粉磨坊，可将淀粉加工成各类粉条、粉丝。】
【榨油工坊（未解锁）：需1000积分，可处理各类油料作物。】
……
程之韵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些功能，简直是为她的黑土豆量身定做的！
光是卖原粮，价格总有到顶的时候。
可一旦做成淀粉、粉条这些精加工的东西，那价值何止翻十倍！
这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
她强压下心头的狂喜，退出了系统。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信送出去。
她将两封信分别用信封封好，外面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
“嫂子，把赵七叫来。”
很快，吃饱喝足，又歇了一阵子的赵七，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姐！”
程之韵将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递给他。
“这里面有两封信，一封大的，一封小的。你即刻启程去府城，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你姐夫的，亲手交给他，他现在就在知府衙门里当差。”
她又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赵七手里。
赵七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和银子，脸上的神情无比郑重。
他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这个家的希望。
“姐，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信送到！”
“我不要你的命。”程之韵看着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叮嘱，“我要你机灵点。记住，你只是个替人跑腿的乡下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如果，我是说如果，路上真出了什么意外，被人盘查。那封小的，你无论如何要保住，哪怕是吞进肚子里。至于那封大的……”
程之韵的脸上闪过一抹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你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搜去。”
赵七走了。
程之韵站在院门口，直到那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中，才缓缓收回视线。
风吹过，带着山野清冽的寒气，也吹得她脑子格外清醒。
信送出去，从府城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近一个月。
她必须在这之前，将手中的祥瑞变成实打实的，堆积如山的粮食。
“嫂子，你去把村长请来。”程之韵转身对林颂宜说道，声音里没有半分迟疑，“再去把村里能主事的妇人都叫上，我有事要说。”
林颂宜看着她，从这个弟媳的脸上，她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那是一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好。”她没有多问，立刻带着顾明珠去了。
很快，顾大石就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还有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挤满了小小的院子。
后山开荒的动静震天响，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聚集到了这里，他们都明白，真正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程之韵没说废话，她指着后山那片已经翻开了大片的黄土地，开门见山。
“村长，叔伯婶子们，地咱们有人有力气，能开出来。但种地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黑土豆，要想长得好，产量高，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
她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是肥，第二是种。”
“肥？”顾大石皱起了眉，“咱们村里各家各户的粪肥都攒着，开春要给自家地里用的，那都是宝贝疙瘩，动不得啊。”
一个妇人也跟着小声附和：“是啊，人畜的粪便就那么多，哪有多余的给那片荒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