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被抱上岸时,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样?孩子还有气吗?”
“快让让!别挡着风!”苏云溪拨开人群就往前冲。
“大家往后退退!给孩子留点呼吸的空间!”
人群慢慢往后挪,留出一块空地。
苏云溪跪在泥地上,轻轻拍了拍圆圆的脸:“圆圆?圆圆醒醒!我是云溪姐姐!”
可圆圆一点反应都没有,小脸蛋惨白惨白的,嘴唇冻得发紫,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苏云溪原本因为孩子被救起来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
她又检查了一下圆圆的脉搏,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点气息都没有。
她不敢相信,又把耳朵贴在圆圆的胸口,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心跳声。
其实刚看到圆圆那僵硬的身体时,她就隐约有了预感。
可她不愿意信,她还想再试试。
结果还是一样。
苏云溪赶紧把圆圆的头偏向一侧,清理她嘴里的泥水。
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对着她的嘴巴吹气。
吹了几下,又双手交叠,在圆圆的胸口进行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她的手越来越抖,额头上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滴在圆圆的脸上。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圆圆的身体还是冰得像块石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连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苏云溪看着圆圆紧闭的眼睛,突然觉得生命可真是脆弱。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死亡,还是跟她分享过糖的孩子。
那种无力感把她淹没,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孙女!”圆圆奶奶突然扑过来,跪在苏云溪身边,连连磕头。
“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了,你救救她,求你了!”
苏云溪停下动作,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奶,对不起,圆圆她……已经没了……”
圆圆的奶奶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抱住圆圆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圆圆啊,你怎么就走了啊!你让奶奶以后怎么活啊!”
哭声撕心裂肺,听得周围的人都红了眼眶。
家里有孩子的人已经在偷偷抹眼泪。
有的别过头去,不忍心看这场景。
和祖孙两人做邻居的人都知道,这两人生活太不容易。
老太太年轻时死了丈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结婚生子,结果儿子儿媳又遭遇意外。
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含辛茹苦把孙女抚养长大,结果,孙女也去了。
老天还真是对苦命人不公。
苏云溪跪在旁边,大脑有点发蒙。
她突然发现孩子的小手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她颤抖着伸出手,慢慢掰开圆圆的小手指。
里面是一颗被水泡得发皱的大白兔奶糖,糖纸都泡软了,里面的糖也化开了。
却还被圆圆攥得紧紧的。
这是她给圆圆的,圆圆舍不得吃,一直揣在兜里,到最后都没松开。
苏云溪把那颗糖拿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糖纸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像冰块一样。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明明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提前转移群众、加固水库。
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失去生命?难道这就是命吗?
重活一世后,她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所有灾难。
可现在她才明白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像洪水这样的大灾难,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的。
这就像早就写好的剧本,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她的重生或许只是命运里的一个小漏洞,能救得了自己,却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所谓的偶然,在大灾大难面前,其实都是必然。
就像圆圆,她只是个想跟奶奶待在一起的孩子,却偏偏在洪水里丢了性命。
就像那些被冲走的乡民,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苏云溪慢慢站起身,看着眼前被洪水淹没的村庄,看着抱着圆圆痛哭的奶奶,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天真了。
她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可现在她才明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既然她有机会重活一世,既然她懂医术,就该多做点什么。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没了呼吸,没了温度,没了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悲剧,不想再体会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要斗,跟这该死的命运斗,跟这无情的灾难斗!
她要倾尽自己所有的本事,救更多的人,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也是好的!
苏云溪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所有人往着高处转移。
上游,沈毅正带着四连的战士们在拼命。
地震来临时,他们只能手拉着手互相支撑,但是地面的塌陷还是让他们失去了两个战友。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就已经掉入了水库里,或许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的力量真的很渺小。
他们没有任何救援的设备,只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要如何和自然灾害斗。
但万幸他们提前做好了加固工作,水坝只是被震出了一个大缺口。
但是这个缺口太大,水库的水顺着巨大的缺口喷泻而出。
所有四连的人都忍着眼泪。
他们不能哭,他们是铁血铮铮的军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更何况身后还有那么多千千万万的人在等着他们去守护。
洪水刚冲开缺口,沈毅他就知道不能等。
再让洪水这么冲,整个安县都得淹了。
他盯着缺口处翻滚的洪水,突然瞥见旁边堆着的防汛沙袋,还有之前工程队留下的炸药包,心里想起陆砚之前不久交代过的话。
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包括用炸药。
不过稍有不注意,有一点错误,那整个坝体都会被炸药连带摧毁。
但是,情况危急,沈毅只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就立刻做好了决定。
“各班!”沈毅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洪水声。
“一班二班三班跟我扛沙袋,先往缺口两边堆,把水流稳住!四班准备炸药,找那几根废弃的水泥管,把炸药捆在管子上,等会儿往缺口中间炸!”
所有人都没犹豫,扛着沙袋就往缺口冲。
洪水拍打着岸边,好几次把他们冲得差点掉进水里,他们咬着牙把沙袋堆在缺口两侧。
四班的战士则飞快地拆炸药包,把炸药一圈圈捆在水泥管上,还在管子里塞了不少碎石块。
沈毅算过,这么炸下去,水泥管会碎成大块,而且还有几艘木制和铁制的船做垫底。
再加上碎石和之前堆的沙袋,说不定能把缺口堵上。
“准备好了没?”沈毅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看着奔腾的的洪水,心里也没底,可现在只能拼了。
“准备好了!”四班班长回应。
“点火!推!”沈毅一声令下,各班点燃炸药引信,合力把水泥管往缺口推。
水泥管刚掉进缺口,巨响炸起!
碎石和水泥块飞溅开来,有的直接卡在缺口里,有的落在沙袋上。
那几艘搁浅的大船也被炸沉,挡在缺口前面。
瞬间把原本宽大的缺口堵得只剩个小缝。
洪水被挡住,只能从缝隙里往外冒,势头比之前弱了太多。
“再加把劲!把剩下的沙袋都堆上去!”
沈毅大喊,众人又冲上去,把最后几捆沙袋堆在缺口处。
没一会儿,缺口就被堵得严严实实,只有少量水从沙袋缝隙里渗出来,再也没之前那种摧枯拉朽的势头。
炸药爆炸的动静吸引了正在转移的人群。
所有人都抬头往声音方向看,只见青川水库那边腾起几道烟柱。
紧接着,原本汹涌往安县冲的洪水,势头竟慢慢缓了下来。
“快看上游!那是什么?”
苏云溪听到众人的呼喊,抬头往水库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冒起几道白烟。
“是炸药!”旁边一个当过兵的老乡突然喊出声,“这是在用炸药炸东西堵缺口啊!”
苏云溪心里一动,赶紧往高处跑了两步,眯着眼睛往上游看。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远处的白烟渐渐散了,有人指着水面喊:“你们看,洪水好像真的不涨了!”
大家往下面一看,原本还在往上漫的洪水,果然慢慢稳住了,甚至有往回落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