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下令,自有太子爷的道理,”
“书房本就是机要重地,女眷轻易不该前往,”
“太子爷此番是为了规矩,并非是针对你一人,你也不必过于惶恐。”
她顿了顿,看着依旧抽噎的程氏,
“你既已知错,往后安分守己,谨记本分便是。”
“太子爷和本宫都并非苛责之人,你好好待在房里,莫再生出事端,”
“时日久了,太子爷自然知道你是个懂规矩的。”
程氏听着她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知道自己再哭求也无用,反而可能惹厌,
只得怯怯地止了哭声,磕头谢恩,
“妾身明白了,谢娘娘教诲,妾身必定反思己过,安守本分。”
“嗯,下去吧,好好歇着,别想太多。”
石蕴容挥了挥手,看着她怯生生退出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日后,她本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程氏的举动却让石蕴容渐渐感到了不对劲,
先是隔了一日,程氏身边的小宫女,恭恭敬敬地送来一个精致的荷包,
说是程氏亲手所绣,感念她那日宽宏指点,聊表寸心,
那荷包上的缠枝莲纹样确实绣工不俗,一看便是真用了心的,
石蕴容拿着荷包,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心下纳罕,
区区几句不痛不痒的教诲,何至于此?
可这还不算完,
从此之后,隔三差五,正殿总能收到程氏送来的孝敬,
有时是几样瞧着颇费心思的细点,说是家乡口味,请她尝个鲜,
有时是几条绣着应景花样的手帕,
甚至还有给孩子们做的虎头帽、虎头鞋,
打的名头无一例外,都是谢她当时的指点之恩。
石蕴容看着这些东西,眉头微蹙,
上辈子,可没有这种事,
这程氏虽不算拔尖,但也有些心气,
绝非那种因太子一两句训斥就会吓得失了方寸、并如此急切卑微讨好她的人,
她这般作态,所图为何?
石蕴容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她立刻吩咐瑞兰明里暗里将程氏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
可一番查探下来,程氏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她生活轨迹简单得令人发指,
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偶尔在自个儿院里散步,几乎足不出户,
与娘家通信也只是寻常问候,银钱用度皆符合份例,
更没有与任何可疑人物接触的迹象,
她仿佛真的只是一门心思地关起门来做女红、研究点心,
然后把这些成果源源不断地送到正殿。
“娘娘,这?”
瑞兰也对程氏的动作感到不解,
但对于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暗自纳闷,甚至觉得没准是自己疏漏哪处,
正要请示加大人手调查,
旁边福月突然出了声,“没准这程格格是忧心被太子爷所恶,才想讨好娘娘,以求庇护呢?”
这个猜测倒是也不无道理,
瑞兰思索一阵,不由点了点头,看向石蕴容,
石蕴容把玩着程氏刚送过来的精美扇坠,轻扯了扯唇角,
“再看看吧。”
若真是如此,她倒也不是不能庇护着点她,
现如今胤礽除了来她这正殿,便是忙于政务,基本不踏入后院了,
可就算胤礽不去后院,后院也要有人,毕竟康熙还在上面看着呢,
一个知情识趣的妾室,总比那些上蹿下跳,时不时找事的好。
这一看便看到了石蕴容出月子,
她出月子,代表每日的晨昏定省也要恢复了,
可程氏的表现依旧恭敬,
甚至她如今成了来得最早的那个,
妆容素净,衣着得体,绝不会抢任何人的风头,
请安时,也总是垂首敛目,姿态放得极低,
无论石蕴容说了什么,是吩咐宫务,还是闲聊几句天气,
程氏都会立刻接口,话语里满是恰到好处的奉承与赞同,
那一副唯石蕴容马首是瞻、全然依附的模样,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有一次,石蕴容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们交代了几句稍显严苛的规矩,
索绰罗氏等人虽表面应承,眼神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唯独程氏,立刻接口,语气诚恳无比,
“娘娘思虑周全,立下规矩正是为了咱们姐妹和睦,为了毓庆宫清静,妾身一定谨记于心,绝不敢犯。”
那态度,恭顺得近乎虔诚。
石蕴容端坐在上首,捧着温热的茶盏,
目光淡淡扫过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不论程氏所求为何,就算她这连日来的恭敬做派是装的,
但只要她能装一辈子,她也愿意给她几分脸面。
念及此,石蕴容又笑了笑,摆手让众人散了。
毓庆宫小花园的六角亭里,
索绰罗氏等人出了正殿后,并未回房,而是正聚在一处喝茶闲话,
几人皆穿着鲜艳的锦缎旗袍,头上珠翠环绕,
言谈间自带一股勋贵之家养出的骄矜之气。
“啧,瞧瞧程氏那副模样,我瞧着都替她臊得慌!”
索绰罗氏捏着帕子,嗤笑一声,眼角眉梢满是鄙夷,
“日日往正殿凑,不是送这个就是献那个,恨不得把‘巴结’二字刻在脑门儿上。”
王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茶,接口道:“可不就是?太子妃不过是按规矩说了她两句,倒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典似的,”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一点骨气都没有。”
另一个格格也掩嘴笑道:
“何止是没骨气,我看是急着找靠山呢,以为攀上太子妃就能得爷青眼了?”
“也不想想,太子妃何等人物,岂会看得上她那点针头线脑的孝敬?真是异想天开。”
正说着,远远瞧见程氏带着贴身宫女从小径那头走过,
索绰罗氏故意拔高了声音,确保对方能听见,
“这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上赶着给人当狗,还当出滋味来了!”
几人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目光轻蔑地扫过程氏的背影。
程氏的脚步却丝毫未停,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
仿佛那些刺耳的话只是秋风过耳,
她只是微微挺直了背脊,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平静。
回到自己僻静的院落,贴身宫女气不过,低声抱怨:
“格格,她们也太过分了!您就任由她们这么作践?”
程氏正对着镜子,取下头上仅有的两支素银簪子,
闻言,镜中映出的脸上非但没有怒色,
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