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老八走了,福月也在石蕴容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太子夫妻二人,
一片寂静中,胤礽有些绷不住的轻笑一声,转手去端放在桌边的宵夜甜汤,
拿起玉勺,慢条斯理地一勺一勺送到嘴中。
“太子爷出手真是迅速又精准,一针见血。”石蕴容悠然落座。
胤礽咽下口中清甜的羹汤,抬眼看向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不及你出现的时机巧妙。”
他舀起一勺莹润的羹汤,再次送入口中,
就方才那个场面,一般人来还真不好说那些话,
也就她,说出这些话不仅顺理成章还能堵的老四老八无话可说。
今日审问老四老八,他们二人此前并未事先商议,全凭临场发挥,
胤礽没有刻意瞒她,这是一种无需言明的信任,
石蕴容则精准地把握了时机和分寸,在他唱完“白脸”之后,恰到好处地登场,补上了最圆融也最致命的一笔“红脸”,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过多的言语,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默契。
烛光下,胤礽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着甜羹,姿态放松,
石蕴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执着玉勺、骨节分明的手上,思绪悄然飘远。
前世,康熙此次亲征噶尔丹大胜归来后,便会大封皇子,
老四、老八皆是在此次受封贝勒,正式入朝,拥有了角逐权力的更高起点,
不过这辈子二人没能如愿随驾,且老四不通人情、引得宗室不满,老八急功近利、触碰忌讳,
这两桩错处虽不致命,却如同白帛染墨,足够在康熙心中留下不佳的印象,
此次封爵,他们绝无可能再如前世般顺遂,贝勒之位,怕是悬了。
而变数,还不仅于此,
这辈子,因为胤礽的随手安排,原本该闲散度日的老九和老十,如今都在理藩院,
算是早早有了“资历”,
按康熙的性子,以及对皇子们历练的看重,
此次封爵,想必不会落下他们。
尤其是老十,
乃孝昭皇后之妹温僖贵妃钮祜禄氏之子,满洲镶黄旗,出身之显赫,在众皇子中仅次于胤礽,
依照康熙对温僖贵妃的情分,对钮祜禄家族的看重,注定老十的爵位绝不会低,
至少也是个郡王,绝不可能只是个贝勒、贝子便打发了。
再加上老九,
石蕴容想起前世他那点石成金的本事,
若能将这份“财能”收为己用,对毓庆宫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心思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断,
“说起来,九弟和十弟这次去理藩院,虽说是个历练,到底也是辛苦差事,十弟性子直爽,想必不会叫苦,但他到底是温僖贵妃留下的独苗,皇阿玛和太后都格外怜惜些,咱们做哥哥嫂子的,平日里也该多关怀几分才是。”
她顿了顿,观察着胤礽的神色,继续道:
“九弟那边也是,他心思活络,于经济事务上颇有天分,理藩院那些与蒙古的贸易往来,说不定正合了他的脾胃,若他此番差事办得好,爷不妨在皇阿玛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她没有直接提及封爵,但句句都点在关键之处,
提醒他老十身份的尊贵与特殊性,点明老九的才能与可用之处。
胤礽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
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略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
“你说得是,老十那小子,确实该多看顾些,至于老九……”
他想起老九那“外室”乌龙,有些没好气,但也不得不承认石蕴容说得在理,
“若他真能把这差事办出花样来,孤自然不会埋没了他。”
“放心,”他垂眸,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该是咱们的,跑不了,不该他们得的,也休想轻易沾染。”
石蕴容微微一笑,算是赞同了他的话。
“你亲自做的?”胤礽忽地问道。
石蕴容被他问得一怔,
顺着他微扬的手,看向那空了大半的汤盅,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
她在心中立刻给出了答案,
毓庆宫有小厨房,有专门的掌勺嬷嬷和点心师傅,哪里需要她这位太子妃亲自挽袖下厨?
但话到嘴边,她却眉眼微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是宝珠做的,说是要孝敬阿玛。”
“噗——”
胤礽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是。
他放下汤匙,起身走到石蕴容面前,
很自然地伸手去拉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
语气是难得的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有心了,辛苦你了。”
石蕴容看着他这幅显然误会了、认定是她亲手下厨慰劳他的模样,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作声,默认了下来。
在这后宫里,向来如此,
嫔妃们吩咐小厨房精心准备一道膳食,再由她们亲自端到皇上面前,便是亲手做的,
她这还亲自去小厨房盯了片刻,甚至还亲手添了一瓢水呢,
虽然,是那掌勺嬷嬷盛好了,将水瓢递到她手中,再由她象征性地将那瓢水注入锅中的,
但相比于那些全然交给奴才,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便大言不惭宣称是自己心血的人来说,她这已经算是极为“亲力亲为”了,
嗯,四舍五入,怎么能不算是她亲手做的呢?
石蕴容笑了下,
觉察到手因为二人的交握时间过长有些微微发汗,便动了一下,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可抽了一下却并未抽动,
她不由抬起眼,看向胤礽。
胤礽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指尖反而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晕开一层朦胧而温存的光泽,
他周身那股因处理政务而带来的凛冽气息渐渐被一种更为私密、更为温软的氛围所取代。
“宵夜甜汤喝完,如今,夜也深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夜风拂过琴弦,余韵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