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雪感觉小妹自从醒过来后就奇怪了许多。
比方说，小妹自小偏爱红色衣裙，可现在却是着素净衣裳更多些。
又或者，小妹从小是被宠着长大，性格张扬明媚，甚少遵守礼法。现在的性子却沉静了不少，礼节也标准的很。
再者，她们姐妹俩感情虽然好，但近些日子，小妹却越发黏她了，恨不得整日都同她一道。
想到这，楚思雪，无奈的笑叹了口气，却扯了几声咳出来，她用手帕去掩，洁白的手绢上竟沾染了少许血丝。
楚思雪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把手帕攥成了一团，带着苦笑，她这身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罢。
丫鬟在外面轻轻敲门，“二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快些请进来。”楚思雪有些惊喜，一边顺手把手帕塞进了衣袖里，一面整理着衣裙。
慕清翊进门之时，楚思雪正端坐于座上，笑意盈盈，见他来了，便起身朝他福身，“太子殿下万安。”
“你身子骨弱，不必多礼了。”慕清翊虚扶了一把。
楚思雪微微点头，脸有些微红，低头浅笑，像夏日的荷，清新又美好。“太子殿下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思雪商量？”
慕清翊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前几日明了了那件事，他可能还需要抉择一下，但如今，他心意已定。
对于这个他曾思念了一辈子的人，现在竟要主动放弃，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不能同时伤害两个人。
“思雪，你听我说。”慕清翊郑重其事的，叫楚思雪心头没来由的一沉，她直觉这是她不会愿意听的事。
“退婚？！”
楚思雪被惊的站起身，连桌上的茶杯都颤动了几下，洒出些许的茶水来。
“为什么？是思雪哪里做的不好吗？思雪可以改的？思雪什么都可以去学的，求殿下不要退婚，思雪……思雪爱慕殿下呀！”
楚思雪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本就不太红润的脸色，此时更是面无血色，她泪如雨下，带着狼狈，叫人心生不忍。
慕清翊别开了眼，“思雪，你别这样。吾心意已决。”
楚思雪无力的又跌坐回了椅子上，有些绝望。她知道的，慕清翊这么说，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思雪明白了，这就命人把订婚信物退给您。”楚思雪面容呆滞，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不用了，吾仍与贵府定有婚约，毕竟，太子妃的人选只出于御史台。”慕清翊踱步到门口，双手背于身后，神情略显欣然。
楚思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您的意思是，与小妹订婚？”
“是，吾心悦于她。”
楚思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三人自幼时便相识，可谓之青梅竹马。尽管他与小妹更为兴趣相投，但她从未怀疑过这门亲事，因为他望向自己的眼里，一直都有喜欢。她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今日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淡然，还对她说，心悦于小妹。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天了。
“那臣女祝您和小妹，长长久久，白首偕老。”楚思雪面色木然。
慕清翊没瞧她，“思雪不必过多思虑，吾会补偿你的，吾会治好你的病。”
“谢过太子殿下，臣女不胜感激。”楚思雪只是像机械般地回应着。
慕清翊从楚思雪的院子里出来，穿过长廊，尽头便是御史府的门口。
今日的阳光有些灿烂，楚怀风与楚念月正在门口说笑。不知谈到什么话题，楚念月竟掩嘴轻轻地笑了。
那般真心实意的笑，他真是太久没见过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二人竟是般配极了。
许是今日阳光肆意，慕清翊觉得面前这一幕有些刺目。
二人举止亲密，纵然为兄妹——更何况又不是。月儿不知，他楚怀风也不知吗？楚怀风的心思，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尽管这年岁，他还未表露的那么明显，可望向月儿的眼里已经满是炙热。
慕清翊现在仍然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段往事。
炎夏之日，落英纷飞，楚念月在树下小憩，睡得极熟。面若桃花，眉目如画，肤色又白净的很，简直同误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他本欲找她出门，正巧就遇上了这幅画面，他不禁瞧得入了迷，听见不远处远处有声响，他下意识的便躲了起来。
来者正是楚怀风。
他也被这美好迷了眼。见四周无人，竟在楚念月侧颊落下轻轻一记吻。眸中的眷恋，全然不是兄妹之情。
目睹了这，慕清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楚怀风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慕清翊惊讶之余，心底有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但当时的他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那时实在过于迟钝，若是早些发现，也不必生之后诸多事端。
他之后多方查探，果然叫他发现了，楚怀风根本不是御史的亲子，也就是意味着，他们二人是可以在一起的。
也没等楚怀风有什么动作，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少事，尘埃落定之时，楚念月已嫁于他为妻，任凭楚怀风有三头六臂，也再无能为力。
再后来……楚念月悲痛欲绝，他只能允许楚怀风日日前去陪她，以兄长的身份。
楚怀风本打算一生不娶，可还是叫他一道圣旨给打破了。他就是看不惯楚怀风一副痴情的样子。
楚怀风，上一世，你争不过我。
这一世，你一样争不过。
暖阳在外，慕清翊立于阴影之中，神色阴沉。
“好啊。”楚念月浅笑，她已经许久没这样愉悦过了。
余光忽然瞟见慕清翊离去的背影，带着一丝令人心生寒意的阴郁。
她了解这种阴郁，慕清翊心情暴怒之时，不形于色，周身皆是这种阴郁。
慕清翊表面上待人温和有礼，可实际上为人阴狠无情，得罪他的人下场大都不是很好。
意识到他是从姐姐房间方向走出来的，楚念月暗觉不好，莫非是姐姐惹怒他了？不可能啊，他待姐姐如珍宝，怎会对姐姐动怒呢？
“怎么了吗？”楚怀风见楚念月六神无主的盯着一个方向，不由得问出声。
“怀风哥哥，我今日可能不能同你一道去了。我还有些事要找姐姐。”楚念月顾不上那么多，慌乱间就快步奔向楚思雪的房间。
楚思雪还在房间里坐着，眼神呆滞，颜色苍白，眼泪却是没再流了。
“姐姐！姐姐！”楚念月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加不安，半跪在她身边，“发生甚事了？姐姐，你没事吧？”
楚思雪终于有些回神，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却不知道怎样说，对于自己一向疼宠的小妹，她现在竟一点也不想见到。
她明白这事不该怪小妹，可是她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我一个人静静。”楚思雪神情恍惚地走回房间，袖中染血的手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滑落下去。
楚念月本欲将手帕归还，无意间竟瞥到那鲜红的血色，她像失了语言般，愣愣的盯着门口出神，连动弹也不得。
慕清翊坐在马车里，心绪仍然不平静，越发觉得那人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太刺目，太令人不爽。
他必须得给楚怀风点教训，让他明白，有些人是他不能触碰的，这事儿可不能轻易过去。
他暗自思量一番，心下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