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那……那我这菜便宜点，实在不行，三毛也行，两毛也成，您行行好，通融通融，收了吧？”。
人群推搡着，不少人趁乱硬把破烂货往她跟前塞。
“同志，行行好，收了吧！咱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啊！孩子饿得直哭，老人药钱都凑不齐，能卖点钱就是救命钱啊！”
“对啊对啊，我们便宜卖，一毛两毛都无所谓，你刚不是说有任务吗？收了我们这堆，肯定能凑够数！烂一点削掉就是了，挑那么细干啥？多点包容心嘛！”
后排有人扯着嗓子吼。
“照你这么挑，吹毛求疵的，怕是连一筐都收不齐！太较真了！你是来收购的，还是来挑刺的？”
林嘉盯着他们，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她猛地合上手里的本子，目光凛冽至极。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合格的，一概不收。这不是我狠心，是规矩在那儿摆着。”
“要是你们这儿收不上，我就去下个村。村子多得是，我体谅你们不容易，可你们也别拿次品当宝贝糊弄人。糊弄我，就是在糊弄自己。”
她站得笔直，目光扫过闹得最欢的几个人。
那几个原本想浑水摸鱼的村民，立马缩了脖子，不敢再吭一声。
其他人一听她真要走，心里也慌了。
这可是能换钱的好机会啊！
万一她不收了，家里的油盐钱怎么办？
娃儿的药费又该怎么办？
“大妹子，别走啊！我这真是好东西，你收我的！真的，你瞧瞧这分量，新鲜着呢！收我的！收我的！”
陈盼娣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陈盼娣，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陈巧英冷着脸直接开骂。
“你那几片黄不拉几的烂菜叶，还想骗人？”
她儿媳眼看着就要生了。
陈巧英全指望今天能卖点自家种的菜，换几个钱，好给儿媳补补身子。
若是连这点指望都让人搅黄了，她非得当场哭死不可。
陈盼娣脸一红，当场跳脚。
“陈巧英！你放什么屁！谁的菜是烂的？你睁大你的眼看看！我这菜虽然不比城里的水灵，可好歹也是我起早贪黑浇粪施肥种出来的！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这张嘴！”
陈巧英冷笑一声，双手叉腰，下巴一扬。
“我怕你？在这村头村尾，论吵架，我陈巧英还没输过谁！你少来这一套！”
“你那菜叶，连猪都不吃！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想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不想卖就滚远点，别在这儿拖后腿！耽误了大家换钱，我可饶不了你！还有你们几个……”
她目光扫向周围几个同样拎着破篮子的妇人。
“少跟着起哄，菜都不新鲜，别在这儿添乱！”
“都闭嘴！”
林嘉声音凌厉。
所有人纷纷安静下来。
她抬眼，目光冷峻，直接点名。
“陈队长，麻烦你过来一趟。”
陈宇翔本来正费力维持秩序，额头上都冒了汗。
一听喊他名字，赶紧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林同志，咋了？是不是……他们不守规矩？吵吵闹闹的，我这就管他们！”
他赔着笑脸，语气立刻放软。
林嘉没等他说完，便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唰地一声摊开。
“我是供销社正式派来的人，专门来临泉村开展农副产品试点收购工作。这活儿不容有失。”
“我知道，大家都想赚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理解。我也盼着咱们村能靠这回的试点，把路子走通，让大家多挣点钱，过上好日子。”
陈宇翔连连点头。
“那是，那是。林同志您说得对，咱们一定配合工作，绝不敢乱来！”
林嘉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可现在呢？你看看，这叫什么？”
她目光缓缓扫过集市中央那一片混乱的菜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连苍蝇都嗡嗡地绕着打转。
“这哪是卖菜？这分明是耍人。”
“要是大伙儿都觉得供销社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随便拿点废品糊弄一下就行，那这收购，真不用干了。”
她语气愈发严厉。
供销社是什么？
是为百姓供应生活必需品的关键节点。
每一分钱，都是公家的血汗钱，是用来保障民生的！
岂容这些人随随便便拿些残次品来蒙混过关？
话一出口，林嘉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在几个角落。
那里堆着几筐腐烂发霉的土豆，还有人用破布盖着一篮子虫蛀严重的豆角。
她眉头越皱越紧。
几个村民立刻把头低下。
他们本来以为来个年轻小姑娘，好对付。
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随便糊弄两筐次品，趁乱塞进去，说不定就蒙混过关了。
只要收了钱，哪怕事后被发现，也顶多挨顿骂。
谁料，人家一来就打开麻袋挨个检查。
林嘉心里哼了一声。
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了。
有些人总以为城里来的干部好糊弄。
尤其是女干部，觉得她们心软、脸嫩、怕麻烦。
可她林嘉偏不吃这一套。
实在不行，换个村收。
她不信，全乡就没点像样的货。
陈宇翔心头一紧。
他听得出林嘉话里的决绝。
也明白这事一旦处理不好，不仅影响本村的收购额度，甚至可能被取消资格。
那可是全大队几百口人的生计来源！
“林同志，这……”
他话卡在喉咙里，尴尬得满脸通红。
林嘉直接甩了句狠话。
“不符合东西，我一件不收。”
她说完，转身拿起记录本，“啪”地一声合上。
“供销社的钱，买的是能上货架、老百姓肯买的正品，不是收破烂！”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本想投机取巧的人低下了头。
拿了好货来的老农，脸上也火辣辣的。
他们本来是诚心诚意来卖自家种的菜。
可现在，他们却被这群浑水摸鱼的人连累了。
陈宇翔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作为大队长，他管着全村的生产、分配、对外联络。
村民的品行出了问题，就是他的失职。
他恶狠狠地瞪了几个带头塞次品的。
那几个人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对视。
陈宇翔咬着牙，转头对林嘉，声音低了八度。
“林同志，对不住，我没有管好他们。”
“这事我扛。谁再敢拿烂玩意儿糊弄人，我陈宇翔第一个跟他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