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芮英没多久就抱了柴火回来,灶膛里噼啪一响,油锅热了。
她把柴火轻轻放在灶边,擦了擦额头的汗,重新引燃新柴。
饼在锅里吱吱冒泡,金黄酥脆,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沈庭樾推门进屋时,天边最后一抹光也快沉了。
还没走进厨房,那股焦香就撞进了鼻子,脚步不由顿了顿。
刘芮英听见响动,从里头探出头。
“回来得正好,饭马上好。我和小林烙了些饼,你带上路上吃,看看缺啥不?”
她一边翻动锅里的饼,一边朝门口喊道。
沈庭樾点头,抬脚走进去。
他脱下外套搭在门边,目光落定在灶台前那个低头忙活的身影上。
林嘉正俯身看着锅里的饼。
另一只手抬起,用袖口迅速抹去额头的汗。
听见脚步,她抬眼。
锅铲停在半空,动作微微一滞。
“饼快好了,待会再炒点咸菜,你路上配着吃。”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我切了些辣的,你不嫌呛吧?”
“嗯。”
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我不累。”
她摇头。
他没问,她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林嘉笑了笑,转身盛饼。
可那一瞬间,她的肩膀微微塌了一下,又迅速挺直。
沈庭樾全都看见了。
刘芮英在一旁叨叨。
“这次不知得走多久,干粮多备点,路上吃食不方便,可不能饿着肚子。咸菜放得久,不容易坏,就着饼吃最顶饱,还能下饭,省得老想着吃饭的事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几个粗布袋子,开始往里头装干粮和腌菜。
沈庭樾听着母亲说话,眼睛却没从林嘉身上移开。
她正坐在灶台边,低头忙着整理包裹。
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卷饼、包布、系绳,一气呵成。
他忽然一怔,眼前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
这哪像任务前的仓促准备?
分明是,一个女人,在丈夫远行前,默默为他塞满行囊。
他压住胸口那股说不清的酸胀。
最后一张饼出锅,金黄焦嫩。
她舀了点锅底残留的油留着,准备下一道菜。
“呲”
一滴滚烫的热油猛地溅起,正巧落在她手背的皮肤上。
火辣辣的疼让她猛一缩手,眉头也轻轻蹙起。
下一秒,一双宽厚的大手无声地伸了过来,稳稳接过了锅铲。
“我来。”
沈庭樾靠得太近了。
林嘉心头一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脚步撞上了冰凉灶台边缘。
刘芮英在旁瞧见这一幕,悄悄抬眼看了看两人。
她偷偷抿嘴一笑,却没出声,只低头假装整理篮子,给厨房里腾出安静的空间。
“我出去看看鸡,别跑丢喽。”
她终于开口,说完便转身出了厨房。
林嘉轻轻往边上挪了挪,和他之间拉出一点空隙。
沈庭樾握着锅铲,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一下一下翻炒着咸菜。
晚饭桌上,刘芮英筷子不停,往沈庭樾碗里堆菜,嘴里还念叨。
“儿啊,出门在外,千万小心,别莽撞,遇上事多动脑子,别光靠拳头。天冷了记得加衣,夜里别睡太死……”
“妈,我知道,您别操心。”
沈庭樾语气淡淡的说道。
林嘉低着头扒饭,米粒一颗颗送进嘴里,却尝不出味道。
一抬眼,正好撞上沈庭樾的视线,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林嘉心里咯噔一下。
今晚的他,眼神太重了,不像平时的疏离与克制。
饭一吃完,沈庭樾便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向自己房间。
他推开木门,取出墙角的行囊,开始一样样清点物品。
林嘉把剩的饼子用油纸一层层包好,又将咸菜细细切成小块,均匀码在一只洗得发白的旧罐子里。
收拾完,她轻轻抬起脚尖,一步步回了屋。
屋里,沈庭樾背对着门,正低头把那身军装叠得整整齐齐。
林嘉站在门口。
“任务危险吗?”
沈庭樾的手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眼,顺着灯光望向门口那个瘦弱的身影。
“有点,但不严重,别担心。”
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可心里却不信。
怎么可能不危险?
她不是没见识的小姑娘,也不是没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家庭。
执行任务,哪有不冒风险的?
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转身,从一堆旧衣服底下摸出一个用蓝布裹得严实的布包。
林嘉走回他身边,把布包递过去。
“这是我在山上晒的草药,有三七、金银花、蒲公英根,还有点止血的田七粉。治跌打、消炎的,你带着,兴许用得上。”
沈庭樾低头看着那个布包,愣了一瞬。
“谢谢。”
林嘉缩回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夫妻俩说这个干啥?你平平安安回来,比啥都强。”
沈庭樾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他没再说话,只默默把布包放进背包最里层,压在衣服底下。
夜深了,煤油灯被吹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两人躺在窄窄的床上,背对着背,谁都没有睡着。
林嘉侧身面对着斑驳的土墙,脑子里一遍遍闪过他明天就要走的画面,越想越慌。
“睡不着?”
黑暗里,沈庭樾忽然开口。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没回头。
“为啥?”
她依旧没应,只是手指悄悄攥紧了被角。
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可能是他这几天太安静了,也可能是,明天他就得走。
任务地点在边境,地图上都模糊不清的地方,听说最近那边枪声不断。
这是结婚后,他头一回出任务。
她嘴上说没事,心里却像被什么攥着,越收越紧。
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怕,怕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你那任务……”
她刚开口,声音有点抖,没继续说下去。
“怕任务出事?”
“嗯。”
她老实回答。
“我……我怕。”
沈庭樾沉默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睡吧。”
“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眼角却悄悄滑下一滴泪,没让他看见。
天还没亮,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沈庭樾穿戴整齐,一身军装笔挺,帽子端正地戴在头上。
他的背包就一个,斜挎在肩上,轻得几乎没分量。
刘芮英抹着眼泪,手指颤抖地攥着围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