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庄眠结束漫长的跨国视频会议,靠在办公椅里,垂着眼浏览案例卷宗。
手机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是钟景淮。
“景淮哥。”她接起电话。
钟景淮温和的声线传来:“在律所?”
“嗯。”
“晚上回老宅吃饭。几点下班?我正好在附近,顺路接你。”
庄眠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有段时间没回钟家了,最近的心思几乎全被谢沉屿占满。
“我随时都可以,看你方便。”
钟景淮道:“那六点,我到律所楼下。”
庄眠应下,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放桌上。
临下班前,办公室门被敲响。陆云铮拿着沓文件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在她对面的会客椅上。
“空降兵又给我出了道史诗级难题。”
庄眠从卷宗里抬睫:“这次是什么壮举?”
“让我帮他订餐厅、选红酒,美其名曰考察我的商务接待综合素养。”陆云铮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我是hRbp,不是他的私人管家。他是不是觉得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这九个字的重点在伙伴,而不在业务?”
“他不傻。正因为他懂,才要测试你的边界在哪里。”庄眠合上卷宗,纤纤玉指点了两下桌面,“记得哈德良长城吗?罗马人用石头划定的不仅是疆界,更是规则的制定权。”
陆云铮顿时会意,翻出手机快速操作,眼睛闪过狡黠的光泽。
“好主意。我现在就给他发去米其林手册和五星酒店公关总监的联系方式,再附上一句:需要为您预约专业的侍酒师和试菜服务吗?毕竟,专业的判断始于对专业人士的尊重。”
“让他明白各司所职,专业的人该做专业的事。”庄眠说。
“说正经的,年终审计快到了,你真不加入职场性骚扰专项组吗?不整治不知道,一整治好几个人都得进去踩缝纫机。”
陆云铮身体往前倾,调出手机相册给庄眠看,“刘主任和他带的新人到酒店开房,证据链相当完整,报销单里的行程发票都是成双成对的。”
庄眠瞥了眼照片上肢体亲密的身影,神色平静:“去年他骚扰助理,就该解决掉了。”
“人家有背景,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陆云铮收回手机,兴致勃勃地补充,“这回不一样。他老婆上周联系了本城最出名的私人侦探,据说报价够买一只鳄鱼皮爱马仕。”
“看来年终述职要换人了。”庄眠慢条斯理盖上笔帽,遂将笔放进笔筒里。
“所以,”陆云铮正色道,“按照流程,下个月需要你以外部法律顾问身份参与听证会。涉及跨境部门的合规审查,你的意见很重要。”
“时间在日程表同步给我。”庄眠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好,垂眸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我得回去吃饭了。”
“等等!”陆云铮跟到门口,倏然转身按住门把,“听说钟先生最近在接触新加坡的家族办公室?”
庄眠:“陆同学,打听客户隐私可不是人力资源管理的必修课。”
陆云铮挑眉,即兴改句词唱起来:“红茶坊里茶一杯,客户隐私不可追~”
庄眠笑着接了下句:“再唱下去,咨询费翻倍。”
*
傍晚六点整,暮色四合。庄眠走出律所,熟悉的劳斯莱斯静候在楼下。
她拉开车门,对上钟景淮温润清隽的眉眼。他膝头放着摊开的文件,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看过来时,眼底虽有倦色,但依然清明温润。
“最近很累吗?”庄眠坐在后座,车厢内弥漫着温柔的佛手柑气息。
“平时一样。”钟景淮重新戴上眼镜,侧头瞧她,唇边漾开一贯的温和笑意,那笑意仿佛月光,清浅地悬挂在他面容,“倒是你,看着有些心事。”
庄眠静默了下,正欲开口,他却自然地转开了话题,聊起老爷子最近收的一套紫砂壶,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异样。她便把喉咙的话暂时压下,视线投向窗外流转的璀璨霓虹,思忖着稍后该如何开口。
须臾,记起来什么。她拿出手机,跟谢沉屿说今天不和他吃晚餐。
……
钟家老宅,餐厅内灯火辉煌。
长长的法式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本帮菜,钟老爷子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用着汤。
用餐过程十分安静,只有银匙偶尔碰触碗碟的轻响。庄眠可以感觉到一股来钟老爷子的无形压力。
饭后,三人移步茶室。
庄眠边沏茶,边斟酌开口的时机。钟老爷子兀地放下茶盏,目光宛如鹰隼直射向钟景淮,嗓音沉缓,字字千钧:
“新加坡那个生物科技的项目,今天下午正式落到你二叔手里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袅袅的檀香凝滞了一息。
“是,我知道。”钟景淮声音平和,“我们主导的新能源基金,下周也会正式签约,预计规模能弥补这个项目的缺口。”
“新能源基金?”钟老爷子眉峰微动,终于正眼看着这个向来温润斯文的孙子,“你二叔那边,最近动作不小。阿珩手上握着集团21%的股份,去年那几个项目的利润,你也清楚。”
“我明白。”钟景淮微微颔首,神色沉静,“大哥擅长科技和传统的资源整合,而我专注的是新经济领域的赛道开拓。集团的未来,需要双引擎驱动。”
“小眠。”钟老爷子突然开口叫庄眠。
庄眠抬头,迎着老人精明的眼神,听见他说:“之前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茶香袅袅中,庄眠察觉到钟景淮的目光也落了过来,温和浅淡,带着微不可察的审慎。
他刚才谈及新能源基金的沉稳自信,不是虚张声势,那是基于对产业趋势的精准把握。
钟景淮不用2.7%的股份也可以立足,但却没办法继承钟家,因为钟家没人站在他那边。他孤立无援,在家族棋局中需要一个稳固的、值得信任的盟友。
“小眠没问题。”钟景淮适时开口,“婚事就和小眠的生日宴、钟家认干女儿的晚宴一起宣布。”
钟老爷子看着庄眠,问她:“小眠,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