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晷松了半口气,又道:
“主,方才的时间混乱了,接下来,真正的因果开始了。”
长街尽褪,时间好似在回流,把话眠猛的拽回了17年前的青梧城,话家小院外。
“这不还是在我爹家中?”
话眠质疑,她与风洛两人最开始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妖晷却摇摇头,道:
“非也,这里是17年前,比之前晚了一年,也是您出生的那一年。”
“我出生!”话眠眸子瞬间瞪圆。
当初从鹤县离开,就是去青梧城找自己身世的。
结果半路遇上连深秋,虽到了青梧城,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现在进了过去之河,却误打误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源头。
冬日风寒,话眠身上衣衫有些单薄,此刻站在院中冷的止不住颤抖。
这院子里不如上次她与风洛来时那般好看。
院中的树只剩下枯枝,一片花瓣都不见了。
不知道是天太寒还是院子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顾过这棵树了。
它枯的像是要死了。
看到那棵树的模样,话眠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她被话永华捡来的那天,似乎就是林棉离世的那一日。
话眠愕然捂住嘴,屋子里静的让人害怕。
她不敢出声,怕被屋里人听到,只小声的挪着步子,凑到窗外往里看。
青绿床慢明明是生的颜色,可话永华却依在床边,一下一下的摸着林棉的额头。
“天太冷了,棉棉。”
他轻声道:
“等春天来了就好了。到时候院子里的花又会开,我再扶着你去院里晒太阳。”
“到时候我再做个花环给你,好不好?”
话眠贴在窗棂下,指尖死死扣住木框,指节泛白。
她又看到了话永华那么悲伤的神情。
年轻的脸将那种悲伤无限放大。
床上的人不说话,只抬起一只手艰难的回握住话永华的左手。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话永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便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林棉嘴边。
听她喃喃低语。
话眠不知道林棉说了什么,却只听得院里一声脆响。
放在梅花树下的那只黑陶鱼缸似乎是被冻得太久了,竟然自己裂开了。
她惊厥,下意识回头看向树下,那只鱼缸碎了一面,一枚蓝色的封印碎片跟着水流滑落出来。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低低的哭声,话眠猛的透过窗缝看向屋内。
她知道,林棉死了。
几乎是同一瞬,屋里爆发出话永华的哭声。
可偏偏男人嘶哑的悲恸里,竟然裹着新生婴孩清亮的啼哭。
像一道雷迎头劈下,话眠猛地直起身,身体却抖的更厉害了。
妖晷轻声解释:
“主,那便是您。”
“您非人,非妖。是镇妖囊封印碎裂后的一枚碎片。”
“借林棉之命化成婴孩,这才被话永华抱回,成了他的女儿。”
“所谓的骨痛症也不是病,而是封印碎裂时,被撕裂的感觉印在了您的魂灵深处。”
妖晷说的极为平静,像是在念戏文。
可每一个字都让话眠险些呼吸不上来,她耳中嗡嗡作响,婴孩的哭声混着妖晷的话正在颅内裂开。
人非人,妖非妖;
命中本无亲,却横插一道多了一亲,可这一亲却是以命换命;
大凶之相...
河洛镇算命先生的话一一浮出。
话眠哭笑不得,原先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才知晓,先生已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
她偷走了林棉的命,害了话永华的妻子,毁了他们本该幸福的一生。
却安心的成为了话永华的女儿。
如果没有她,话永华不会孤独一生;红伞不会因思念生灵变相害死他;林棉不也会死。
是她,将他们的春天狠狠杀死在林棉的最后一个冬日里。
他们都见不到来年的春日。
所有的恶果,都是因为她。
如今真相摊开,身世明了,话眠扑通一声跪在屋外,指甲抠进冻土,指缝渗出血,笑出了声,可却比哭还难听。
妖晷立在侧后,似乎不解话眠此刻的举动。
“主,为何是这副表情?找到身世难道不是您的心愿吗?”
“心愿?”话眠笑得肩膀直抖,“我的人生都是偷来的,我...”
她说不下去了,不敢再说,可妖晷不懂,只当她是喜极而泣。
她歪头看着话眠,声音还是那般平直温和:
“主,另一层因果开始了...”
妖晷声音空荡,似乎在星河之外。
时间之轨猛的转动,枯败的院落变得更残破。
话眠脚下的地变得干裂,院里杂草丛生,面前的屋子彻底成了废屋。
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话眠还未从方才的情绪里转变过来,如今看到这副景象,心底一阵寒气涌上来。
她用力擦了擦泪,转身对妖晷道:
“还想让我看什么?”
妖晷笑笑:“主,这是八年后的青梧城。”
“八年后?”话眠嗓子发哑,“又跳八年,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自然是,主所求之物,碎片。”
话眠瞳孔猛的睁大,对,碎片,还剩下最后一枚碎片未找到。
正这么想着,忽听院内那棵枯树下轻响一声。
一只耗子从树下跃过,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话眠捡起一颗抬手扔了过去,将那只耗子嘴里的东西打落在地。
她定了定神,紧皱的眉头却一丝也未舒展开。
“碎片?”
红色的碎片在地上打了个转,似乎是有了神智一般,竟自己生了火,而后,那些火沾上院子里的杂草,呼啦一声,全部烧了起来。
话眠瞳孔骤缩,本能的将紫水打了出去。
她不能让这火烧了她爹爹的院子。
紫水克火,不一会,院中的火苗全被熄灭了。
可火灭了,碎片也没了,最后留给话眠的只是一道赤红的光。
“主,碎片往青梧城中心飞去了,若是不管,整个青梧城都会被大火毁掉。”
妖晷突然出声,声音带了些笑。
“整座城?”
话眠心里一紧,忽的回头,见那抹赤光的确是往城中方向而去。
她来不及多想,随即便冲出了院门,往城内赶去。
妖晷没有跟上去,反倒是留在原地,掂了掂手里的灯,垂下眼眸朝灯内看了一眼。
露出个晦暗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