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的营帐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叶青妍！”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胸口剧烈起伏。上好的羊脂玉盏摔成几瓣，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尘土。
一名亲信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主帅。
“大将军，送往蛮族的信物……确实被毁了。”他声音发抖，“而且是被天雷……劈的。”
高鹏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天雷？放他娘的屁！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天雷！
“装神弄鬼！”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除了叶青妍那个贱人，还能有谁！她不仅毁了自己的信物，还让自己成了整个军营的笑话！计划败露，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对叶青妍的杀意，在此刻攀升至顶点。
“好，好得很。”高鹏忽然不怒反笑，那笑声低沉而阴冷，听得亲信毛骨悚然，“既然她这么想死，本将军就成全她。”
他猛地收住笑声，面色一沉：“传令下去，明日卯时，中军大帐，军议！”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营，连晨雾都仿佛凝滞不动。中军大帐内，将领齐聚，鸦雀无声，只有铠甲摩擦时的细微声响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高鹏一身锃亮铠甲，端坐主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叶青妍身上。
叶青妍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仿佛周围的低气压与她无关。她甚至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站姿松垮，与整装肃立的众将形成鲜明对比。
高鹏心中冷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诸位，昨夜接到密报。边境狼牙谷一带，有蛮族精锐异动，人数约在五千上下，意图不明。”
帐内众将闻言，皆是面色一凛。狼牙谷是出了名的绝地，地势狭长，两侧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窄路可供通行。易守难攻，是个天然的陷阱。派兵进去清剿，无异于自投罗网。
高鹏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上。“国朝安危，匹夫有责。我等身为边军，守土御敌，乃是天职。”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直勾勾地锁定叶青妍：“叶将军。”
叶青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啊？”
“听闻叶将军手下有三千亲兵，个个骁勇，乃我军精锐中的精锐。
”高鹏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本将军现命你，率你麾下三千亲兵，即刻前往狼牙谷，清剿蛮族，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所有人都听出，这不是军令，这是催命符。
让叶青妍带三千人去闯五千蛮族精锐盘踞的狼牙谷？这不是去送死是什么！
几个与叶青妍素来交好的将领脸色大变，刚欲出列反对，却被高鹏的几个亲信用眼神死死压制。
那几个亲信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冷笑，抱臂旁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青妍身上。
他们等着她插科打诨，等着她撒泼耍赖，等着她用一百种方式把这命令怼回去。
然而，叶青妍只是静静站着。
她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帐：
“末将，领命！”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坦然，决绝。
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而让志在必得的高鹏心里咯噔一下。
他死死盯着叶青妍，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恐惧，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军议结束，众将陆续散去，看着叶青妍的背影，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冷漠。
叶青妍刚走出大帐，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陈淮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大小姐！你疯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是陷阱！高鹏就是想让你去死！”
叶青妍回头，看着他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又抬眼看他。
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接？！”陈淮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拿自己的命和三千兄弟的命开玩笑吗？！”
叶青妍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
她的指尖冰凉，眼神却亮得吓人：“淮安，你听我说。这确实是陷阱，但这也是唯一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陈淮安的呼吸一滞。
叶青妍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高鹏勾结蛮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一直缺一个铁证，一个能让他永不翻身的铁证。这次，他亲手把机会送到了我面前。”
“我要将计就计。我要故意踏进这个陷阱，引蛇出洞。我要在狼牙谷，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和蛮族的勾当，把他死死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
陈淮安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个计划太疯狂，太凶险。
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他看着叶青妍的眼睛，却明白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向死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焦急和愤怒褪去，转为一片沉凝的决心：“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沙哑：“我会带人从侧翼接应你。我已经联络了军中几个信得过的老将军，加上我手里的人，足够在高鹏的背后捅他一刀。”
陈淮安紧紧盯着她：“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青妍看着他，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带了一丝暖意：“放心，我这条命硬得很，阎王爷不敢收。”
她拍了拍陈淮安的肩膀，转身离去，背影潇洒，一如往常。
回到自己的营帐，叶青妍屏退了所有人。
帐内一片安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影子投在帐壁上。
她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取出那把“天子剑”。
剑身古朴，寒光内敛。
她取来一块软布，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擦拭着剑身。
冰冷的剑刃，映出她同样冰冷的脸。
脑海里，久未出声的系统突然冒了个泡：【逆臣，你可想好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叶青妍手上的动作不停，没有理会。
系统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你若死了……】
它卡了壳。
又过了半晌，才用一种极其别扭的语气，硬邦邦地说：【朕……朕就只能再换个宿主了！哼！】
那一声“哼”，带着七分傲娇，三分底气不足。
叶青妍擦拭的动作一顿，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知道了，陛下。”她轻声说，“为了不让陛下费心再找下家，臣，一定会活着回来。”
一个时辰后。
三千亲兵，整装待发。
没有喧哗，没有恐慌。
每个人脸上，都是与叶青妍如出一辙的肃杀与决绝。
叶青妍翻身上马，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抽出天子剑，剑尖直指前方。
“出发！”
一声令下，三千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开拔，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涌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谷地。
在他们身后，远处的高台上，高鹏负手而立，嘴角是残酷的笑意。
他的副将刘莽躬身站在一旁。
“派人跟上了吗？”高鹏问。
“回大将军，属下亲自带一支督战队跟着，保证他们有去无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刘莽答道，脸上满是狰狞。
“好。”高鹏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
狼牙谷的上空，不知何时，已经有几只秃鹫在盘旋。
它们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血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