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宁失踪的消息,是艺术学院的辅导员打来电话时才被柳艾彼知晓的。
“柳老师,您最近见过苏清宁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已经两天没去上课了,宿舍也没人,同学说她最后去的地方是您的工作室……”
柳艾彼握着听筒的手指猛地收紧,听筒硌得掌心生疼。
“她两天前下午就离开工作室了,说要去画室练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也不确定,已经报了警……”
辅导员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柳艾彼的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
挂了电话,他呆坐在椅子上,眼前反复闪过苏清宁离开时的样子。
她背着画板,脚步轻快,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冲他笑了笑,说:
“柳老师,明天见。”
“哥,怎么了?”
柳如烟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看到他脸色煞白,连忙放下盘子走过来。
“你的脸好白,是不是不舒服?”
“清宁……失踪了。
已经两天了。”
柳如烟的瞳孔微微一缩:
“失踪?怎么会?她那天不是说去画室了吗?要不要……要不要报警?”
“学校已经报了。”
柳艾彼站起身,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她一个女孩子,晚上去废弃画室……太危险了。”
“废弃画室?”
柳如烟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是不是老教学楼地下室那个?我以前听同学说过,那里阴森森的,晚上都没人敢去。”
柳艾彼停下脚步:
“你去过?”
“没有啊。”
柳如烟低下头,拨弄着衣角。
“就是听别人说的。
哥,你说……她会不会是自己躲起来了?”
柳艾彼没接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沈清逸的案子还没破,苏清宁又失踪了,这两个女孩都和他有着牵扯,这难道只是巧合?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被精心照料的绿萝上,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是柳如烟早上刚浇过的。
他突然想起,苏清宁失踪那天,柳如烟说自己“头疼得厉害”,在家睡了一下午,晚饭时才精神好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用力按了下去。他转身抓起外套:
“我去学校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柳如烟立刻跟上。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老教学楼坐落在学校的角落,墙皮斑驳,爬满了爬山虎。
地下室的入口被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挡着,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警方已经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姜玉华和赵风心正站在门口低声交谈。
看到柳艾彼,姜玉华的目光顿了顿,走了过来。
“柳先生。你来得正好。”
“清宁她……”
柳艾彼的声音发颤。
姜玉华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景象。
铁门被完全拉开,昏暗的地下室里,手电筒的光柱在空气中晃动,照亮了散落一地的画具。
而在画室中央,那块被画布盖着的东西,轮廓清晰得让人窒息。
柳艾彼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柳如烟死死扶住。
“哥……”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筛糠。
“那不是……不是清宁吧?”
凌安从里面走出来,摘下沾着灰尘的手套,脸色凝重:
“死者女性,年龄与苏清宁吻合,后脑有钝器击打伤,初步判断为致命伤。
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天前晚上8点到10点之间。”
他顿了顿,看向柳艾彼。
“现场被清理过,但我们在死者头发里发现了微量定影液成分,品牌和你工作室用的一致。”
定影液?
柳艾彼的脑子“嗡”的一声。
苏清宁那天离开时,确实帮他收拾过暗房,手上可能沾到定影液,但头发里怎么会有?
除非……她遇害前,接触过带着定影液的人或东西。
“还有这个。”
赵风心走过来,手里拿着证物袋,里面装着半个模糊的鞋印拓片。
“画室窗台上有半个36码的女性鞋印,鞋底花纹很特别,像是某种新款帆布鞋。”
柳如烟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
她今天穿的是双白色帆布鞋,36码,是上周刚买的新款。
姜玉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鞋子,又转回到柳艾彼身上:
“柳先生,苏清宁失踪前,除了去画室,还和谁接触过?”
“她离开工作室后就直接去画室了,她说晚上要在那里赶画稿。
对了,她提过……最近好像有人跟踪她。”
“跟踪?”
赵风心立刻追问。
“她说是谁了吗?”
“没有。”
柳艾彼摇了摇头。
“她说对方总穿着白裙子,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白裙子?
姜玉华和赵风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沈清逸死前,也有人见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她住处附近徘徊。
“柳小姐。”
姜玉华突然看向柳如烟。
“苏清宁失踪那天下午,你说你在家休息,对吗?”
柳如烟的脸色更白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是……是的,我头疼得厉害,吃了药就睡了,我哥可以作证。”
她抓着柳艾彼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哥,你告诉他们,我那天一直在家!”
柳艾彼看着妹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的疑虑再次被愧疚压下。
“是的,她那天确实没出门。”
姜玉华没再追问,只是对赵风心使了个眼色。
赵风心会意,转身走向警戒线外的学生群,显然是要去打听更多关于白裙子女人的线索。
凌安已经完成了初步勘察,他走到姜玉华身边,低声说:
“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被熟人从背后袭击的。
凶器可能是画室里的画架,其中一个画架的金属腿上有细微的血迹反应,被人用布擦过,但没擦干净。”
“定影液和鞋印,都指向柳家兄妹。
柳艾彼没理由杀苏清宁,那么剩下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
女孩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姜玉华总觉得,那层柔弱的外壳下,藏着某种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暗了。
柳艾彼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如烟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红红的,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快到家时,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委屈。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怀疑我,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我没怀疑你。”
柳艾彼的声音很闷,视线盯着前方的路灯。
“只是……事情太巧了。”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
柳如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我真的在家睡觉。
哥,我们是唯一的亲人啊,你不能不信我。”
车停在楼下,柳艾彼熄了火,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看着挡风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苏清宁的笔记本。
那天他藏起来的那本,上面写着柳如烟问她“是不是想当我嫂子”。
他当时只觉得是小姑娘间的口角,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寒意。
“哥,下车吧。”
柳如烟推了推他的胳膊。
柳艾彼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他没看到,柳如烟在他转身的瞬间,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掉了眼角的泪痕,眼底的柔弱被一种冰冷的警惕取代。
她知道警方已经盯上她了。
定影液是她的疏忽,那天清理现场时,她不小心蹭到了苏清宁的头发,以为拍掉灰尘就没事了。
鞋印更是意外,她没想到窗台的灰尘能留下那么清晰的印记。
但没关系,只要哥哥还信她,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回到家,柳艾彼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本被他藏起来的笔记本。
翻开最后一页,苏清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柳小姐今天又看我了,她的眼神好吓人,像要把我看穿一样。”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得很轻,像是犹豫了很久才落笔:
“她问我,你和柳老师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敢回答。”
交易……柳艾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和苏清宁的抵偿协议,除了他们两人,只有柳如烟知道。
那天她整理台账时,分明看到了那行特殊抵偿的字迹。
难道……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柳如烟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
“哥,别太难过了,喝杯牛奶早点休息吧。”
柳艾彼猛地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她。
灯光下,妹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那天下午,真的一直在睡觉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质问。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放下牛奶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哥,你真的怀疑我?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你摸摸,我的心在跳,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杀人凶手!那些女人出事,我比谁都难过,可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柳艾彼看着妹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的防线再次崩塌。
他用力抽回手,别过脸: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柳如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快得像幻觉。
她知道,这场拉锯战,她又赢了。
但她也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
她必须做些什么,让这颗种子彻底烂在土里。
夜深了,柳艾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柳如烟在翻东西。
他悄悄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客厅的灯亮着,柳如烟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仔细地剪着什么。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霜。
他看不清她在剪什么,只觉得那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陌生,像一个披着熟悉皮囊的陌生人。
而在画室的暗格里,凌安正用紫外线灯照射着那半个鞋印。
鞋印的边缘渐渐浮现出一点微弱的荧光。
是某种特殊的洗衣液成分,和沈清逸指甲里的纤维上沾着的,一模一样。
“姜队。”
凌安拿起电话,声音冷静。
“有新发现。”
电话那头,姜玉华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白裙子,定影液,特殊的鞋印,还有柳如烟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所有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指向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拿起外套:
“回队里,准备二次问询。”
……
二次问询的通知送到柳家时,柳艾彼正在暗房里放大苏清宁的照片。
显影液里,女孩的笑脸渐渐清晰,眼底的憧憬像碎钻一样闪,他握着镊子的手突然一抖,照片边缘浸出一片晕染的黑。
“哥,警察又来了。”
柳如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换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化了点淡妆。
昨晚她几乎没睡,一直在想怎么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开。
柳艾彼走出暗房,看到姜玉华和赵风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双白色帆布鞋。
鞋码36,鞋底的花纹和画室窗台上的拓片几乎一致。
“柳小姐。”
姜玉华的目光落在她脚上,她今天穿了双米色的平底鞋。
“这双鞋是你的吗?”
柳如烟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声音怯怯的:
“不是我的,我没有这种款式的鞋。”
“可我们查到,你上周在百货公司买过一双一模一样的。”
赵风心拿出购物小票的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付款时间是苏清宁失踪那天上午。”
“我……”
柳如烟的手指绞着裙摆,眼神慌乱地看向柳艾彼。
“我是买过,但是……但是弄丢了。
那天下午我头疼出门买药,回来就发现鞋不见了,可能是掉在路上了。”
“掉在路上?具体掉在哪里了?”
“我……我记不清了,当时头很晕……”
柳如烟的眼泪涌了上来,转向柳艾彼。
“哥,你相信我,我真的弄丢了!”
柳艾彼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我相信你”,可那句“掉在路上”像根针,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那天下午他给她打电话,她说一直在家睡觉,根本没提过出门买药。
“柳先生。”
姜玉华的目光转向他。
“案发当天下午,你确定柳小姐一直在家吗?”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柳艾彼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帆布鞋上,又想起沈清逸死前那晚,柳如烟沾着泥的鞋子。
想起苏清宁笔记本里那句“她的眼神好吓人”。
想起大学时女友摔断腿那天,柳如烟说“姐姐自己不小心”时过于平静的语气。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像拼图一样在脑子里慢慢成形,拼出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轮廓。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我不确定。
那天下午我在暗房,没一直盯着她。”
柳如烟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的震惊和受伤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突然站起来,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明明知道我头疼得厉害,你怎么能怀疑我?”
“柳小姐,冷静点。
我们还在你卧室的衣柜里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另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瓶定影液,标签上的品牌和工作室用的完全一致。
“瓶身上有苏清宁的指纹,还有你的。”
“那是我帮哥哥整理暗房时不小心碰到的!”
柳如烟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们故意针对我!就因为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你们就觉得我好欺负吗?”
她突然捂住胸口,身子一软,朝着柳艾彼倒过去:
“哥,我好难受……”
柳艾彼下意识地扶住她,掌心触到她冰凉的皮肤。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像风中的枯叶。
那一刻,从小到大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
父母葬礼上,妹妹攥着他的衣角哭得喘不过气。
他发烧时,她守在床边用酒精给他擦手心。
他创业初期赔了钱,她偷偷去打零工,把工资塞给他说“哥,我们慢慢来”。
这些画面像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些可怕的怀疑。
他收紧手臂,对姜玉华说:
“警官,我妹妹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
姜玉华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起身时对赵风心使了个眼色。
两人离开前,姜玉华留下一句话:
“柳先生,有些盲区,看得太清楚会疼,但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好。”
门关上的瞬间,柳如烟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从柳艾彼怀里抬起头,眼底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哥,你刚才差点就信了他们的话,对不对?”
柳艾彼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她:
“你……”
“我什么?”
柳如烟站直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终于觉得我像个凶手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恶毒的人?”
“你刚才在撒谎!”
柳艾彼的声音发颤。
“你那天下午根本没出门买药,你说你一直在睡觉!”
“我不那么说,他们会放过我吗?”
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就是想拆散我们!沈清逸、苏清宁,还有以前那些女人,哪个不是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只是在保护我们的家!”
“保护?”
柳艾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杀人也是保护?”
“我没杀人!”
柳如烟的眼睛红了。
“是她们自己不知好歹!
沈清逸以为送你条领带就能当女主人?
苏清宁凭着年轻就想勾引你?她们都该死!”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柳艾彼浑身发冷。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妹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你出去!”
他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柳如烟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让我出去?
哥,你忘了爸妈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吗?
你忘了我们只有彼此了吗?”
“我不想再看到你。”
柳艾彼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柳如烟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
“好,我走。
但你记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没有我,你早就被那些女人骗得团团转了。”
她转身走进卧室,很快拎着一个背包出来,摔门而去。
客厅里只剩下柳艾彼一个人。
他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喘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想给柳如烟打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走到柳如烟的卧室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收拾得很整齐,书桌上摆着他们小时候的合照,照片里的柳如烟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大多是白色、浅蓝色这类素净的颜色。
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他蹲下身,打开袋子,心脏猛地一缩。
里面是一双沾着泥的白色手套,手套的纤维和沈清逸指甲里的完全吻合。
还有一个画架的金属腿,上面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痕迹。
柳艾彼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
台上的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照片上,他和柳如烟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妹妹依偎在他身边,笑容纯净得像天使。
原来那些温柔和柔弱,都是假的。
原来他护了这么多年的人,手里沾着两条人命。
原来他所谓的保护,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盲区,把自己和别人都拖进了地狱。
他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
沈清逸表白后,柳如烟说“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苏清宁来工作室的第一天,柳如烟说“她好像对你有意思”。
每次有女性靠近他,妹妹总会用各种方式让对方知难而退。
他一直以为那是妹妹的小性子,是太依赖他,却从没意识到,那是病态的占有欲,是藏在温柔面具下的疯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姜玉华打来的。
柳艾彼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姜队长,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电话那头的姜玉华沉默了片刻,似乎并不意外:
“我在楼下等你。”
柳艾彼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柳如烟的卧室,转身离开。
房间里,那张小时候的合照躺在碎玻璃里,照片上妹妹的笑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楼下,姜玉华靠在警车旁,看着柳艾彼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
他的肩膀垮着,头发凌乱,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姜队长,我知道是谁杀了她们。”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姜玉华点了点头,打开车门:
“上车说吧。”
警笛声在远处隐约响起,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清醒,奏响序曲。
而柳如烟此刻正坐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里,看着手机上柳艾彼走出单元楼的照片。
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哥哥终于知道了,也好。
这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永远和她绑在一起。
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那个跟踪柳艾彼的人:
“看好他,别让他跟警察靠太近。”
刑侦队的会议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将墙上的线索板照得一片惨白。
姜玉华站在板前,指尖划过沈清逸与苏清宁的照片,两张年轻的笑脸在一堆冰冷的证据中,显得格外刺眼。
“柳艾彼的证词已经录完了。”
赵风心把笔录复印件放在桌上。
“他确认柳如烟案发前后的行踪存在多处矛盾,还在她衣柜里发现了带泥的白手套和沾血的画架金属腿。
凌安初步检测,血迹与苏清宁的dNA吻合。”
凌安推了推眼镜,补充道:
“手套上的纤维成分与沈清逸指甲缝里的完全一致,洗衣液残留也和柳如烟常用的品牌匹配。
画架金属腿的擦拭痕迹里,提取到了柳如烟的指纹。”
线索板上,红色的线已经将所有证据串联起来:
一次性手机卡的购买地点离柳家三条街。
画室窗台上的鞋印与柳如烟购买的帆布鞋完全吻合。
沈清逸遇害当晚,江边监控拍到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身影,身形与柳如烟高度相似。
“动机也清晰了。”
姜玉华拿起柳如烟的高中档案复印件。
“赵风心查到的旧案,那个被塞死老鼠的女生,当年确实给柳艾彼写过情书,而柳如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还有柳艾彼大学时的女友,摔断腿那天,柳如烟就在现场,说看到她自己踩空,但医院记录显示,伤者脚踝有明显的人为推搡痕迹。”
他用红笔在板上圈出柳艾彼三个字,重重画了个圈:
“柳如烟的世界里,哥哥是唯一的中心。
任何靠近他的女性,都是对她所有物的侵犯。
她的偏执从年少时就开始显露,只是被柔弱的外壳和柳艾彼的保护欲掩盖了。”
赵风心看着板上的时间线,眉头微蹙:
“两起案件间隔不到一个月,作案手法越来越直接。
沈清逸是诱骗后推下水,苏清宁是直接用钝器击打。
这说明她的心理在加速失控,可能觉得柳艾彼对她的信任开始动摇,需要更极端的方式清除障碍。”
“现在的问题是,柳如烟跑了。”
姜玉华敲了敲桌上的通缉令,照片上的柳如烟依然是那副清纯模样,眼神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阴翳。
“柳艾彼说她走时带了个背包,应该是早有准备。”
“她会去哪里?”
一名年轻警员问道。
“她不会离开柳艾彼太远。
对她来说,柳艾彼是宿主,脱离宿主的寄生藤活不了。
她现在的逃跑,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等待时机把柳艾彼也拖下水。”
话音刚落,赵风心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变:
“姜队,柳艾彼那边有情况。
他刚才收到柳如烟的短信,说‘哥,我在爸妈的老房子等你’。”
“老房子?”
姜玉华立刻起身。
“地址发我。赵风心,带一队人跟我走,注意隐蔽,别打草惊蛇。”
柳家的老房子在城郊的旧巷里,是栋两层小楼,父母去世后就一直空着。
柳艾彼站在巷口,看着斑驳的木门,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手机。
姜玉华让他尽量拖延时间,警方已经在周围布控。
推开门,院子里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墙角的石榴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是枝桠枯了大半。
二楼的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哥,上来吧。”
柳如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柳艾彼深吸一口气,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二楼的客厅积着厚厚的灰尘,墙上还挂着他们小时候的奖状。
柳如烟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穿着那条他买给她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想干什么?”
柳艾彼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想跟你聊聊。”
柳如烟抬起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
“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把最大的糖给我,说妹妹要宠着。
爸妈走的那天,你抱着我说,别怕,有哥在。
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但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我不是故意的。
沈清逸那天在仓库里骂我,说我是疯子,说你早就烦我了,要把我送走……我一时气不过,就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会掉下去……”
“苏清宁呢?”
柳艾彼追问。
“她更过分!
她居然勾引你!在画室里脱衣服,说要当你的情人!
我警告过她,可她不听,还说要去告你胁迫她……
哥,我是为了你啊!要是让她告了,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你在撒谎!”
柳艾彼吼道。
“清宁不是那样的人!”
“我撒谎?”
柳如烟突然站起来,手里的刀指向他。
“那你告诉我,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歪心思吗?
你看她的眼神,跟看沈清逸的一模一样!
你们都想摆脱我,都想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一步步逼近,刀刃几乎要碰到柳艾彼的胸口:
“哥,我们回家好不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不可能了,如烟。”
柳艾彼的声音带着疲惫。
“两条人命,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
“那就一起死!”
柳如烟的眼睛红了,突然挥刀刺向他的胸口。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你是我的,死也要跟我在一起!”
柳艾彼下意识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相框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玉华带着警员冲了上来。
“柳如烟,放下刀!”
姜玉华举着枪,厉声喝道。
柳如烟回头看到警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
她突然抓住柳艾彼的胳膊,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对着警察喊道: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柳艾彼能感觉到刀刃的冰凉,抵在颈动脉上,只要她稍一用力,就能割破皮肤。
他看着妹妹眼里的疯狂,心里最后一点温情彻底熄灭。
这个他护了一辈子的人,终究还是变成了魔鬼。
“如烟,别再错下去了。你逃不掉的。”
“我没想逃。”
柳如烟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而已……哥,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握着刀的手开始发抖。
姜玉华趁机给赵风心使了个眼色,赵风心悄悄绕到侧面,看准时机,猛地扑过去,一把夺下柳如烟手里的刀。
柳如烟尖叫着挣扎,被警员死死按在地上。
她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柳艾彼,嘴里反复喊着:
“你骗我!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骗我!”
直到被戴上手铐拖出门,她的目光还黏在柳艾彼身上,像淬了毒的藤蔓,要将他一同拖入深渊。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散落的碎片和一地灰尘。
柳艾彼瘫坐在地上,看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柳如烟笑得天真烂漫,正依偎在他身边。
姜玉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结束了。”
柳艾彼接过水,却没喝。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是我害了她……如果我早点发现,早点制止她……”
“这不是你的错。”
姜玉华拍了拍他的肩膀。
“偏执型人格障碍不是一天形成的,她的扭曲,源于长期的心理失衡。
而你所谓的保护,只是让她躲在你的盲区里,愈发肆无忌惮。
但终究,选择举起刀的是她自己。”
柳艾彼低下头,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
他知道姜玉华说得对,可那些从小到大的画面,那些他以为的兄妹情深,此刻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刀。
警方的人在老房子里搜查,找到了柳如烟藏在这里的日记本。
本子里记满了对柳艾彼的占有欲。
从“今天哥哥给别的女生讲题了,我不开心”,到“沈清逸该死,她想抢走哥哥”,字迹从稚嫩到扭曲,记录着一颗心如何在偏执中慢慢腐烂。
赵风心把日记本递给姜玉华,叹了口气: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姜玉华翻了几页,合上本子:
“把证据整理好,准备移交检察院。”
柳艾彼走出老房子时,巷口的警车已经开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小楼,转身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