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喉间哽了一下，埋在他怀里安静的就跟只乖巧的小白猫。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茬。
是啊，谢安他是前朝的人，还是皇室遗孤，这对哪个国家的君王来说，都是极端的威胁。
父皇会杀他吗？
可是他分明就为这个国家做了许多功不可没的事情。
就仅仅因为这一层身份就轻易将他的功劳抹杀掉吗？
可是楚婉又想，也许会的。
三皇兄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只不过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卦象，就断定他是煞星，会给云翊带来莫大的灾难，哪怕他当时只是一个尚不知事的孩子，甚至于还是皇子，他们都能够狠下心赶尽杀绝，更何况谢安还是前朝的皇室，而且如今已经是成年人，其威胁，又将在他们心中留下何等的恐慌。
之前薛浪盛传的前朝流言早就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只是被宫变的噱头给压下去了而已。
也许大家现在都已经开始怕了也说不定，只是碍于谢安刚刚平叛，整个云翊还离不开他，所以才一致隐忍不发，若是安定一阵，谁又能肯定不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逼迫谢安呢。
她忽然觉得有些胆寒。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莫名觉得，三皇兄好像就是谢安的缩影，但是谢安若是被逼疯了，闹起的轰动，将会远不止此。
恐怕没有人再像这场叛乱一样，能拦得住他。
这会儿她思考了许多，又迟迟未说话，谢安的眸光却是愈发暗沉了些。
他如何不知道，云翊皇室的人，才是她的亲人，她从小生长在这里，偏向的，自然是她的国家。
他只是想，哪怕她说点什么敷衍他也好。
就算是假话，他也是肯信的。
他收回了放在楚婉发间的手，唇角勾着的弧度颇有些嘲讽之意，那眸子里却是一闪而过嗜血的凶戾。
心下莫名有些烦躁，又不想对她发作，谢安就要起身离去，但是就在他起身的一刻，脸突然就被紧紧捧住了。
然后就见得一张放大的脸。
两人鼻子贴鼻子，连彼此的鼻息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楚婉同他的眼睛对上，竟是难得的郑重道：“如果这里容不下你，那我们就隐居去。
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她不像是在说谎。
那双眼睛是澄澈无比，不掺任何杂质。
谢安神色微动。
因为离得近，楚婉能清清楚楚地从看到他眼中的冷漠渐渐转为温和。
其实自谢安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这会儿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的问着谢安道：“你愿意跟我去隐居吗？”
其实不管是原着谢安还是现在的谢安，她潜意识里都认为，他应该是十分看重权力的。
一个有雄心有抱负的谋臣，如何就能甘心放下一切，跟人去山沟沟里过什么隐居生活。
但是趁着事情还有转机，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倒不如提前避开。
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似乎怕谢安拒绝，她又小声地添了一句道：“你不用担心吃住问题，我会养你的。偷偷告诉你，我攒了不少的私房钱，咱们保证天天都有肉吃。
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然后给我生一大堆的娃。你就只需要负责在家带娃还有貌美如花，我就负责赚钱伺候你，怎么样？”
这种话很难会让人相信居然会是堂堂五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毕竟过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谁又会想着粗茶淡饭。
而且，明明这些话，听着很像是唬人的，可是在此时此刻，又配上这样一本正经的小脸，竟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栽进去了。
谢安眉间微动，沉着嗓音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楚婉抿了抿唇，做出无奈的表情。
“那当然了，我总不能看着我相公天天跟一群老头子斗法吧，万一斗着斗着我相公也成老头子了，那我不就亏死了。”
她的语气竟还带着点埋怨，听起来倒像是煞有其事。
当然，她这些话也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那能怎么办呢，自己养出来的小祖宗，哭着也要哄下去的！
谢安目露温柔，缓声道：“那好，等过一阵子，立储的诏书下完，我就辞官带你去隐退，你可千万别想着反悔。”
末了，他又添一句，“也别想着逃跑。”
楚婉连忙摇头道：“绝对不反悔也不逃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了，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能跑到哪儿去？”
谢安沉吟后失笑一声，“不逃最好。”
天大地大，浮沉变幻，少不得诡谲纷争。
他以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归宿，他有亲人，却好像又经常是一个人，他有家，却依旧像是在四海内沉浮，无可归处。
但是现在，他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宿。
他忽然想，跟他的小娘子偏安一隅，无忧无虑地了却此生，过上没有杂念纷争的安逸生活，也挺好的。
楚婉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不过浅尝辄止，算是给谢安一个安慰。
但是亲完，她似乎又有些心有余悸，因为她又想到了刚刚突然耳边一闪而过的呼唤。
那般真实。
她忽然意识到，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像之前突然毫无征兆地来到这里一样，也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又该如何？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笃定了。
犹豫片刻，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万一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怕谢安误会，楚婉又连忙解释道，“不是故意想逃跑，就是那种突然不在了，连我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那种，你会怎么办？”
她只是借机问一下。
谢安闻言，刚舒缓的眉头却是突然又拧了起来，甚至眉宇间带了几许戾气，“我会找。”
他的语气异常笃定。
“不管你是逃跑还是怎么，我会一直找，哪怕将这整个天下都翻过来，我也会找到你。”
楚婉莫名有些怵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他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忽然间，气氛突然就变得又沉重起来。
沉重得怪异，甚至让人有些呼吸不过来。
谢安沉默许久，一伸手直接将人抱了扔到了床榻上。
楚婉：？？？
等地上扔了一堆衣服时，她才意识到什么。
这次楚婉无疑是踩到炸弹了，谢安整个人就炸了，也许她只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却是将谢安心底那道屏障给击碎了一条裂缝。
他这会儿狂风骤雨，毫不留情。
那床头上的几只装饰的铃铛不断摇晃发出叮铃之声，好像在鸣不平一般，又好似在替少女求饶。
呼吸紊乱间，楚婉都已经累得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忽而才听得一道低沉的几近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道：
“我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