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婉却是侧目呵斥那太监道：“要你多嘴什么？！”
况且她来这儿可不是仗着身份耍横的，正经事还没问，要是王嬷嬷对她心存芥蒂不愿同她说实话那她这趟可就白来了。
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说话却是带着一股位高者的威严，又语带不满道：“我好好的你咒我出毛病作甚？！一天天的没事找事，一边待着去，看你就烦。”
那老太监吓了一跳，不敢含糊，连忙退了出去。
心下却惊讶公主的古怪，居然替一个发配到冷宫的嬷嬷说话。
这场面落在薛浪眼里，就好似一只毛都未长齐的花猫偷了狼皮披在身上，伸出那假的爪牙吓唬人，明明没什么伤害力，却故作凶恶，还抖落几分高傲意味。
瞧着可恶，却又透着几分滑稽好笑。
不过很快，薛浪眉头一皱，没由来生得一股烦躁。
他时刻提醒自己，她在装。
他一直觉得，云翊皇室乃至勋贵的嘴脸都是极其恶心的，无一例外。
薛浪的表情转而露出几许狰狞之色。
却见远处，楚婉已经跟王嬷嬷进了里屋。
一进屋，她的目光就忍不住打量起来。
这屋子颇为宽敞，虽然有些陈旧，但窗纱床被什么的都算整洁，桌椅虽破旧但也有修补好了。不过放眼望去，大部分的东西全都破损掉色，甚至边缘腐朽。
“老奴这儿也没什么可招待公主的，连杯茶水都没有，还请公主恕罪。”
“无碍，是我自己要来的。”楚婉让手底下的人在门口守着，自己则寻了个凳子，随便擦了擦就坐了下去。
只是眼角余光，却是瞥见床上折好的被褥上，好似有一双用料颇为崭新的护膝。
与那些陈旧得已经褪色发白的被套形成鲜明对比。
楚婉眉头微挑。
这东西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宫人该有的，更何况还是这不受待见的冷宫之地。
而且王嬷嬷也不像是舍得给自己买这种物件的人。
难不成，有人来过？
“嬷嬷的腿，我刚刚瞧着，是不是不大方便？”楚婉转而问道。
“让公主见笑了，老奴这双腿早就是老毛病了，一遇到下雨的天气就会疼上几天，过几日便好了。”王嬷嬷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
“嬷嬷年纪大了，也要注意身子才对，我回头让人备些驱寒气的药来。”楚婉关怀地回了一句，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又道：
“其实今日找嬷嬷，是有一事想问的。”
“公主问便是。”王嬷嬷一脸慈眉善目，望着楚婉的神色都柔了几分。
五公主跟先皇后太像了，这良善性子，也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
“其实，我知道嬷嬷先前是三皇子的乳娘，所以特意想来嬷嬷这儿问问有关我那位三皇兄的事。”
楚婉说话时，随时观察着王嬷嬷的神色，果然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公主为何……”
三皇子的事可谓是宫中的一大忌讳，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都已经忘却了，就算记得，也不敢乱说，没想到五公主居然会主动提起，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五公主好似才刚出生，尚不知事。
楚婉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连忙道：“嬷嬷不愿说也无妨，只是偶然间听得父皇提了一句，就留了心，只觉得跟父皇的心病有关，嬷嬷若是感到为难，就当我没问。”
王嬷嬷见她一脸失落，又想着她万金之躯跑到这冷宫之地来找她，俨然带着几分诚心，随即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不能告知公主，毕竟，三皇子怎么说，也是公主的兄长。”
顿了片刻，两个人都正襟危坐的时候，她又纠结了一番，之后才开始慢慢回忆，面色也比刚刚灰白许多。
“三皇子是个苦命的孩子。”她道。
“他从出生就命途多舛，一刻都没安生过。
他的母妃舒贵妃是在盛宠正浓时诞下的他，当时舒贵妃的受宠程度仅次于先皇后，只因为她长相实在貌美，美到让人见了她都挪不动道的地步，就连陛下也折服于她的美貌，破例将她直接升作贵妃之位，当时可谓震惊了整个朝野。
所有人都觉得三皇子会威胁到皇后所生的大皇子的地位。
只是，三皇子出生时，却出现了色赤如血，四星合于一舍的异象，钦天监说，这孩子的出生不祥，预示着天下将兴兵，百姓叛，帝星陨的大凶之兆，会影响整个云翊的国祚运势，有人提议直接杀了永绝后患为好，陛下虽存了恻隐之心却也不忍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加上舒贵妃的万般恳求，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找一个与三皇子命格相反的孩子，二人替换了身份养着，结果那孩子养在宫里的孩子，没过两年，突然就暴毙了。然后，就有人说，是三皇子的命格将这孩子给克死了，若是再这样子下去，国之将亡，所以一时之间，大臣纷纷上奏，要求杀了三皇子以镇天下太平。”
“就没有人想过那养在宫里的孩子是被人有心害死的或者意外伤亡吗？”楚婉忍不住插嘴道。
这种听着就好像是有人在从中作梗，什么出生不祥大凶之兆，全都是编纂出来的屁话。
“父皇不会真的听信这些话把三皇兄给杀了吧？”
楚婉觉得，虽然古代十分信这个，但若是真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把亲生儿子给杀了，那他就真的称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了。
王嬷嬷犹豫片刻，面露哀色道：“陛下实在下不了手，又熬不过那些老臣上奏，几番权衡之下，最后就把当时才四岁的三皇子命人送入了最南边的荒山边缘的石洞里，任他自生自灭，当时正是隆冬时节，天下着大雪，那样小的孩子，没有衣物，没有食粮，哪怕没有冻死饿死，也要被山中野兽给当作食物叼走了。七天后，陛下派人去查探时，那山洞里只剩下三皇子的几块衣服碎料。碎料被带回宫中，舒贵妃捧着这些碎料哭瞎了眼睛，没过多久，就疯魔病逝了。”
楚婉听着，忽然觉得心里莫名气愤。
她忽然有点恨自己的父皇了，但又觉得父皇好似也是被形势所逼。
四岁的话，三皇兄应该已经记事了吧，他被孤身扔在在石洞中，当时应该也很无助吧……
而此时瓦顶上的修长人影，此时却是浑身僵硬。
当往日伤疤被重新揭开的时候，那种痛，是蔓延到四肢百骸无以复加的。
可是疼痛过后，便只有恨。
他觉得这丫头肯定在心底嘲笑他。
她不说话，她在强忍笑意。
薛浪的指尖握得有些发白。
他想杀了她，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过。
下一刻。
“哇”的一声，楚婉突然哭了。
突如其来的大哭，打得人措不及防。
不仅王嬷嬷吓了一跳，连薛浪都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其实也怪不得楚婉，就在刚刚，离她最近的窗台上，有一条蛇，正朝她吐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