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虽然心中不爽，但是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时而将目光投向楚婉身旁的小黑。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小少年左眼的眼罩上。
听那假太监描述，小皇帝从出生起，便生有重瞳，这素在有“重瞳现，圣人出”的苍梧，重瞳的出现即预示着大贵，象征着国运兴荣，同时也被视作上天派来救世的神人。
虽然上位者并不以为意，百姓却深以为然，将这位小皇帝奉若神明。
这也是为何君临渊霸权这么久，却迟迟没有自立为王的最主要的原因，若是他将小皇帝拉下了台，这才是真的同苍梧国民为敌，恐怕会引起百姓大规模的骚动叛乱。
在苍梧，不管是谁，见了这只眼睛，都要下跪膜拜，哪怕是权势滔天的君临渊，就算再不愿，也只能俯首称臣，不能有丝毫怠慢。
谢安半眯了眼。
而这小孩儿左眼带着眼罩，难不成……
气氛沉默了半晌。
“姐姐，这个人好奇怪，怎么眼睛上还带着黑乎乎的东西啊？”谢安故作天真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定定地盯着小黑看，分明是要从他脸上瞧出些形迹来。
只是小黑依旧低着头扒饭，似乎压根听不懂，亦或者是不在意谢安的话。
楚婉却是顿了一下。
谢安这番问话，落在楚婉眼里，就是在往人伤口上撒盐了。
“谢安，你不可以这样说话哦，小黑只是眼睛不舒服，才罩着眼睛的。”
她顾忌到小黑心灵敏感，所以才并未提及他流落街头被人欺辱的事，想来他的眼睛也是因此受了伤。
谢安抿唇不语。
她越是这样说，越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小黑似乎感受到谢安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埋头吃了口饭，放下了筷子，偏头看向楚婉。
楚婉见他似乎食欲很好，心下似乎对谢安刚才的话由此感到愧疚一般，连忙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柔声问道：“吃饱了吗？”
小黑点了点头，转而像是困了一般，打了个呵欠，又微微眯了眯眼睛。
“可是困了？”
小黑点了点头。
楚婉见这副情形，连忙吩咐人将他先带下去休息，话才刚说出口，侍从正要抱了小黑走，结果小黑却是紧紧扯住楚婉的手，一副不愿走的态势。
再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楚婉一时无奈，只得将小黑抱在大腿上搂着他。
谢安：“……！！！”
卫麟：“……！！！”
“姐姐，谢安也困了。”
“五皇姐，臣弟也有点犯困。”
二人说着，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迅速往楚婉身边一坐。
最后谢安抢先一步坐了下来。
而卫麟则由于慢了一步，只能干站着，却也不忘将谢安从楚婉身旁拉开。
谢安却是紧紧搂住楚婉的胳膊，另一只手偷偷去扯小黑，试图将小黑从楚婉身上扒下来。
小黑似乎知道有人在扯他，愣是死命搂住楚婉的脖子。
如此拉扯一番，最后受苦的还是楚婉。
不仅脖子被卡得死死的，胳膊更是要被扯断了。
霍婕全程无言，面色错愕地望着这一幕，说不出的感觉。
就觉得，好幼稚。
幼稚得不行。
最后这段争执以霍婕将小黑从楚婉怀里抱开告终。
她的大力气，有时候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眼看一场闹腾就要结束，楚婉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下一刻。
“等等，”楚婉突然凑过去，在谢安身上闻了闻。
之前还未察觉，这会儿靠得近了，倒是闻到了些许其他的味道。
很淡的脂粉味儿，掺着些许兰草香。
不过半刻的功夫，楚婉眉头微皱，眸光闪了闪，多了几分沉凝。
“小谢安，你告诉姐姐，你刚刚去了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
谢安身形一怔。
“谢安一直都有好好在家待着啊……”
“哦？在家待着？在家待着怎么会有女人的脂粉香？”楚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似乎要从他脸上看穿什么。
谢安面上强装镇定，心下却是难得闪过丝丝慌乱。
他大意了。
“谢安不该说谎，是清言哥哥带谢安去了戏楼，说是有好听的曲子听，谢安也想听曲，就……”
楚婉挑了挑眉，忽而低低“哦”了一声，“这样啊，原来是听曲儿，戏楼里鱼龙混杂，许是那斟茶的小倌儿身上沾下的味儿。”
谢安听得她这般说，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隐隐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若是被五公主知道他装病，亦或者得知他去了花楼……
感觉这两个不管哪个被她知道了，都没有好下场。
这般想着，他的手心竟是难得渗出了丝丝冷汗。
下一刻，便听得楚婉道：“去把三公子身边的随从带过来，本公主有话问他。”
谢安呼吸一滞。
而此时作为吃瓜群众的卫麟跟霍婕，纷纷睁着卡姿兰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愣是一点儿声都不敢发出来。
因为他们清楚地感受到，楚婉生气了。
等清言进来后。
楚婉问道：“刚刚谢安说，你们今日带他去了一趟戏楼听戏曲儿，这可是真的？”
清言挑了挑眉，下意识看了眼自家主子，却见他端坐一旁，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清言便明白了什么，连忙应声道：
“今日天气晴好，属下怕主子成日待在屋中会感到烦闷，所以才带主子去听戏，属下想着，主子以前也爱听戏，现在带他多听听戏，保不住能恢复一些神智，记起一些东西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谢安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幸亏今日带的是清言，而不是狐若那傻小子。
楚婉闻言，似是认同般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
“那好，既然是听曲儿，想必你们主仆二人听的自然是同一个曲目，那且同我说说，听的是哪首曲目。”
楚婉看了眼他们二人，又添了一句，“我数三个数，你们二人必须同时说出来。”
不给二人眼神交流的机会，楚婉十分迅速地喊道：
“一二三……”
谢安：“《玉堂春》！”
清言：“《拜月亭》！”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连忙改口。
谢安：“《拜月亭》！”
清言：“《玉堂春》！”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楚婉“呵”了一声，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清言继续挣扎道：
“其实，不瞒五公主说，《玉堂春》跟《拜月亭》都看了。”
“行了，”楚婉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门边走去。
“谢安你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