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的指尖微微在浴桶边缘轻点着，瞳孔最深处的光却是亮得吓人。
他似乎在考量什么，又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这个男人，刚刚自称世子……
他好似在小姑娘嘴里听过这号人。
霍琊见屏风后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这臭丫头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忍不住拧了眉。
不过，他也没闲工夫在这儿耗着，索性甩了甩袖子，用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道：
“也算本世子大度，今日都督府的事，我日后再找你算账！”
枉费他还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这儿好心提醒她，这可真是喂了狗了。
谢安依旧没有出声，眸中晦暗不明。
他今日去了都督府？
难不成，闯入府内想要劫掠小姑娘的贼人，是这个人？
霍琊说完这句话，抬脚就要离开，结果才刚一转身，忽然门就开了。
“我回……来了……”
门口站着的少女，刚开始还满脸笑意，眉眼弯弯，像是藏了晶亮的星辰，只是在看到眼前之人时，先是瞳孔一缩，转而笑容逐渐消失。
卧槽？
楚婉眉间一突，仔细眨了眨眼睛，还顺带揉了揉，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结果人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跟前，一股诡异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殊不知，霍琊此刻的内心波涛翻涌，脸色更是白一阵，青一阵，比起楚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紧接着，霍琊哆哆嗦嗦地抬了手，先是指了指门口的楚婉，然后又朝着屏风方向指过去，舌头打了结一般，“你……你……她……”
拂衣这丫头在这里，那在屏风后沐浴的又是谁？！
楚婉的眼神在霍琊身上恍惚了片刻，又自觉地朝里屋的屏风望去，杏眼中难得闪过丝丝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哗啦”几声轻微的水响，原本坐躺在浴桶里的人此刻站了起来，白光透射进来，正好在屏风上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谢安随意拉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漫不经心地走出了屏风。
他就倚靠在屏风左侧，几缕漆发从额角垂落，还带着细碎水珠，暗红色锦袍随意搭在身上，就连盘扣都未扣紧，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在昏暗的白光下折射出柔美的光晕，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耀眼，邪肆异常。
角落的香炉还在烧着，香烟一缕一缕地从镂花瓷盖里寥寥升出，整个厢房里都蔓延开一股清甜安神的香味，竟是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又暧昧的气息。
霍琊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时，忍不住呼吸一窒。
居……居然是个男人！
他刚刚说的话，全被这个人给听了去？！
谢安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眸中满是森寒之色。
他二人四目相对，分明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多了抹敌意。
楚婉此时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时觉得，进也不是，走也不是，霍琊就堵在门前，让她有些发怵。
“在门口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谢安的目光虽未从霍琊身上移开，但是话明显是对着门口那抹娇小的身影说的。
谢安的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楚婉刚开始该有些畏惧，现在瞬间就有了底气。
权臣大人在这儿，有他撑腰，她为何还要怕这个世子？
这样想着，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迈了小细腿朝着谢安的方向跑去。
只是跑的时候她不忘偷偷觑了眼霍琊。
她想着，这家伙该不会发现自己在都督府骗了他，所以特意追到这里来了吧？
这是来找她算账的？
楚婉心里发虚，连带着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
她快步跑到谢安身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乖乖躲到了他身后，只露出一双杏眸悄悄打量着不远处锦衣华服的少年。
“你认识他？”
谢安偏过头，垂眸看了眼身后的小姑娘，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楚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霍琊此刻嗤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双手抱臂，神态间满是散漫慵懒之色，“我可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主子，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他说这话时，给人听起来，竟是听出了丝丝得意。
果然，谢安的面色霎时黑沉了下去。
救命之恩他倒是从小姑娘嘴里隐约听说过，但是这个人口中的“主子”……
还有之前他所说的“服侍”。
难不成，他跟五公主有什么更深的纠葛不成？
楚婉明显感受到谢安的神色变化，因为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都快把她给冻成冰块了。
她只得扯住谢安的袖袍，然后轻轻摇了摇，眼睛里很快就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水，撅着小嘴，语气间满是委屈道：
“我是被逼的……”
楚婉自认为，自己在买惨这片领域，可谓从未失足过。
而且，她也确实是被逼的啊。
谁愿意给人当奴婢啊。
她当时为了自己的名誉和那点自尊心，倒是没有把给人当奴婢的事同谢安说。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楚婉灵光一闪，又端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刚刚还只有一层水汽映在眼帘里，这时候却是直接豆大的泪珠儿稀里哗啦地往下流，“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这个人不但让我给他端茶倒水，还让我给他洗衣服，大冬天的还逼我用冷水洗，当时人家的手浸着冷水洗了一大盆衣服，一双小细手长满了冻疮，都肿成猪蹄儿啦……呜呜……人家好可怜……”
谢安皱了皱眉，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娇娘，居然被人逼着当丫鬟，还给人洗衣服。
霍琊听着这一大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诶……不是，她洗衣服了？不是让青荷给洗的？
这臭丫头满嘴胡话啊！
楚婉伸手覆上谢安的大手，小脸放在他手上蹭了蹭，像只温顺的小猫咪一般，语气哽咽道：“你……你要给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