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情里，毫无底气而又不自信的那一个才会低声下气。
曾经的姜宿，在霍清衍面前亦是如此。
无计可施时，只能低声下气的祈求对方施舍给自己一点怜悯也好。
到后来，自尊与自我也是可以舍弃的。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让自己深陷泥潭。
为了从泥潭里爬出来，姜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也曾以为，自己在决定和霍清衍离婚的那一刻，就已经心若磐石。
可看着眼前低声下气的霍清衍，他还是会觉得，不忍心。
不忍心看着霍清衍再去走他走过的路。
霍清衍也不该是这样的。
霍清衍是任何人谈起来都要称赞一声的商业奇才，是无数名门子弟咬碎了牙也比不过的霍家掌权人。
没有什么事值得让这样的霍清衍放下自尊与骄傲。
任何人，都不该在感情里以舍弃自尊与骄傲的方式，企图博得对方的怜悯和爱。
或许是霍清衍早已料到姜宿会这样回答他。
他的表情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更为平静：“我从前便不是合格的伴侣，如今怕是也做不成合格的前任。”
低沉的嗓音在夜风里，莫名显得温和。
语气听起来像是坦然，又像是破罐子破摔。
姜宿一时竟觉得无话可说。
“姜宿。”霍清衍又郑重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姜宿抬眼，便直直的对上霍清衍漆黑的眼。
这是第一次，姜宿从霍清衍深邃的眼里，准确而清晰的分辨出了他的情绪。
那是歉意。
“这些年，很抱歉。”霍清衍的声音很轻，却又分量十足。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一般，姜宿的耳边只有这一句话回响。
姜宿突然发现，他其实还是需要霍清衍的道歉。
准确的说，不是道歉，而是一个交待。
不是为时已晚的悔恨，也不是迟来的关心。
而是给他们之间跨越十年的羁绊，画上一个体面的休止符。
霍清衍说的是：
——这些年，很抱歉。
不是指具体哪一件事。
不是指具体的哪一天哪一个时刻。
是向这被他枉费的十年光阴道歉，向这十年被他辜负的姜宿道歉。
姜宿明白，这一次，霍清衍是真的明白了。
只要霍清衍是真的明白了，那他这十年就不算是独角戏。
姜宿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不全是你的错，我也很抱歉。”
姜家的家庭氛围一直很好，家人之间表达爱的方式便是付出。
所以，他和霍清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付出，对霍清衍无限的纵容。
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霍清衍对他的漠视以外，还有他对霍清衍的放任。
他把霍清衍看得太重，霍清衍将他看得太轻。
他们所处的位置，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霍清衍摇头：“不，姜宿……”
姜宿打断他：“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霍先生再见。”
因为霍清衍，他的人生里确实出现诸多变故。
也有过那么一些时刻，他恨过霍清衍，埋怨过霍清衍。
然而自己的人生本该自己负责，选择是自己做的，路也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姜宿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霍清衍的肩头，就看见了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往这边看的周赋。
周赋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
他开车过来时，远远的就看见姜宿和霍清衍在说话，就悄悄将车停在路边没过来打扰。
但还是好奇的竖着耳朵想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可这两人就跟说悄悄话似的，声音都很小，他也只隐约听见了“抱歉”两个字。
现在还被姜宿抓包了。
周赋就觉得自己挺亏的，叹了口气之后，才露出职业假笑：“姜先生，霍总。”
姜宿朝他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周赋走到霍清衍跟前，没忍住：“霍总，你刚才和姜先生都说什么了啊？”
他太好奇了。
姜先生和霍总两人看起来都挺心平气和的。
该不会是和好了吧？
就冲今天姜家二小姐亲自开车撞霍总这事儿，和好之后，他家霍总也挺难的吧？
“走吧。”霍清衍只是看了周赋一眼，就朝周赋的车走去。
反正霍总平时在公司也不怎么搭理人，不回答周赋的问题，周赋倒觉得还算正常。
等两人都上了车，周赋一边开车一边问霍清衍：“霍总，我明天联系公司那边，给你修车。”
周赋说的是霍清衍被姜盈撞了的那辆限量迈巴赫。
过了两秒，霍清衍才说：“不修了。”
周赋震惊了：“不修了？？？”
转而，他又出声劝霍清衍：“霍总，你这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修好了还能开呢。”
霍清衍看起来像是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没有再出声。
“况且……”周赋看他一眼，小心的说道：“那辆车还是姜先生给你挑的。”
霍清衍回过头来。
看起来像是不记得了。
周赋提醒他：“就你当年刚回国的时候，姜先生带了车汽车杂志来找你，就说那辆车很好看，很适合你来着，然后你就订了一辆那车。”
以这几年周赋对霍清衍的了解，当年若不是姜宿提了那么一嘴，以霍清衍的性子，应该不会特意去选一辆这么高调的代步车。
听周赋这么一提，霍清衍也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赋听见霍清衍似是轻笑了一声：“你都记得比我清楚。”
笑声多少带了几分自嘲。
周赋还怪不适应这样的霍清衍。
他想着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样的气氛。
但仔细一想起来，他发现，许多姜宿和霍清衍的事，他都记得比霍清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