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诸葛妻。”甄有德一声厉吼。
“伙同诸葛仇以活人饲养窫窳在前,恐东窗事发杀人灭口在后,到了公堂之上你还这般不老实!”
“所谓虫爷分明就是宗主,诸葛仇就是为他喂养窫窳的,而今诸葛仇葬身窫窳之腹,你却百般替他脱罪,如此冥顽不灵是何道理?依本官看来,不给你上刑是不行了。”
甄有德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呀,把诸般刑具罢上堂来,本官倒要看看,是本官的刑具硬,还是你的嘴硬。”
甄有德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几位按捺不住的衙役上前去一把将诸葛妻掀翻在地,准备上刑。
“且慢。”云中锦急忙制止。
“诸葛妻,若你的家人受到虫爷要挟,大可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去救他们。”
“不,没有,我说过了,我的家人藏身于处安全的地方,只待官府答应不追究他们,他们就会现身的。”诸葛妻被摁着,依然嘴硬否认。
“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是,只有你死了,他们便安全了。换言之,就是你不死,他们不安全。”云中锦俯身冲着诸葛妻道,“他们现在是否被虫爷扣押在海岛秘境中?说吧,否则县太爷动怒给你上刑,我可帮不了你。”
“海岛秘境……”诸葛妻发现上了云中锦的当,立即改口道,“我不知道什么海岛秘境,我的家人很安全。”
“既然安全,也就无惧官府追拿,又何苦由你出来自首保他们平安?”
云中锦步步进逼,诸葛妻闭嘴不言。
“诸葛妻,我想你与诸葛仇一样,都是秘宗门徒吧?由你出面自首平息事态,我便不会再上他的秘境海岛找他的麻烦,虫爷这一招倒也可算是高招。可惜,你这般冥顽不灵,被当做一枚弃子却仍无悔意,可谓无可救药。”
诸葛妻忽而暴怒,一手指着云中锦道,“你休要血口喷人,虫爷与我们毫无瓜葛,更不识窫窳为何物?”
“哦?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不识窫窳?见过不识还是相谈不知?”
诸葛妻咬了咬嘴皮子,思索片刻,继而说道,“我夫早年间受过虫爷的恩惠,想要报答虫爷,但虫爷天性淡泊,不受钱财之物,于是我夫便在家中供奉他的神像为他祈寿,这并无什么不妥。两个牢头来我家看到了,并不解其中之意,以为供奉的是大罗神仙,便也学着供奉起来。”
“我夫的本意是报答虫爷的救命之恩,不想却令上差误解,给虫爷带来诸多麻烦。我在此郑重发誓,我们一切所作所为,均与虫爷无关。他老人家避居世外,不理凡尘之事,我与我夫也从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对于我们来说,虫爷只是恩人,不是宗主。”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弃子,我也没有需要平息什么事态,我自首乃是为了我的家人。我甘愿赴死,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扯虫爷和宗主。”
诸葛妻愈说愈激动,愈来愈大声,那高傲神情,仿佛不是受审的杀人凶犯,反倒象慷慨赴死的义士一般。
“如她所愿,剐了她!”君无虞的声音又响起,门外群情激动,公堂上已有衙差举起了杀威棒。
“只要窫窳尚在,这凡尘俗世终将成为他的天下,而你们,也终将成为药材,哈哈哈……”
诸葛妻面无惧色,笑得颠狂,反将人群镇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诸葛妻,喂养窫窳的目的何在?”云中锦冷不防夺过甄有德手里的惊堂木,猛地一敲,厉声问道。
诸葛妻的笑声戛然而止,差点岔过气去,咳了半晌方才打住。
“窫窳乃天神之子,上古神兽,自然是有它该有的用处,到时候,天下便是窫窳所有……我是将死之人,关于窫窳,能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关于虫爷,我也说了,他是我夫的恩人。关于宗主,我亦无可奉告。”
诸葛妻就此打住,面露微笑,扬了扬头道,“当然,为了表示我自首的诚意,我可以向你们揭发一个人重要的知情者,前提自然还是,放过我娘家人和孩子。”
云中锦与甄有德相视无语。
诸葛妻见云中锦思虑未答,于是又道,“此人虽与我们不是一条线上的,并未参与窫窳之事,但他是知情者,且是亲眼见识过窫窳吃人场面的。只是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不敢告发我们罢了。”
云中锦仍然未接茬。
“此人,是侯一春的人。侯一春怀疑水生和贵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必须杀了他们灭口。此人便买通了大膀子杀了贵生,后又以大膀子的家人相要挟逼他自尽。那水生亦在出逃途中,死于他的手中,抛在海中喂了鱼。”
诸葛妻接着抛出了更多内情,并且说道,“若我夫与我有罪,他同样罪不容赦。我算够有诚意了吧?”
“谁?他是谁?”
云中锦同声问道。
“他是县衙里的人,此刻也正在大堂之上。”
诸葛妻微微一笑,却望着云中锦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云中锦明白,诸葛妻说了那么多,关键之处停下来,很显然是在等她的一句承诺。
“诸葛妻,倘若你的家人未参与窫窳一事属实,并且也从不知情,不存在知情不报的情形,按律原本不该问责。”
“我答应你,只要你将所知道的一切从实从详交代清楚,绝不会牵连你的家人。倘若你有重大立功,或许还能减轻对你的惩处,但这并非我一人说了算,需要在律法范围内进行考量。”
诸葛妻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有上差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本就是来赴死的,并不指望减轻处罚,但求放过我的家人。”
“诸葛妻,上差已经向你承诺了,本官也可以在此向你保证,绝不为难你的家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快将那县衙中的败类招来,本官就算你立功。”甄有德催促道。
“他就是……”
诸葛妻缓缓地抬起手来。
所有人的目光皆随着诸葛妻的手指转动,而此时云中锦的鼻尖忽然闻到熟悉的淡香,她记起,那是钩吻特有的香气。
“不好。”她欲跃身扑向诸葛妻时,已是来不及,耳边听得“嗖”地一声,一只飞镖从公堂侧面飞出,掠过她的耳边,不偏不倚扎在诸葛妻的心窝上。
诸葛妻“呃”了一声,瞬间从衣袖拔下绣花针来甩了出去,紧接着便仰面轰然倒下。
与时同时,公堂的一侧,一个人应声扑倒,一枚绣花针堪堪扎在他的喉间,一枚扎在额头上,还有一枚落在了地上。
“张捕头!”众衙差惊呼。
云中锦将诸葛妻抱在怀中,急切问道,“窫窳在何处?”
诸葛妻看着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唤了一声“虫爷吉祥”,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继而头一歪,便断了气。
那边厢,张捕头亦是当场毙命,死状与两名牢头相同。
张捕头今日是被云中锦派往鼎江搜寻窫窳,得知诸葛妻自首,深知事情不妙,立即匆忙赶了回来,站在公堂左侧最下首,又最容易出逃的位置静观。
眼见了着诸葛妻将他用做换取家人平安的筹码,他原本是想杀人灭口再乘乱混在衙差当中贼喊捉贼。
诸葛妻所中的飞镖,乃是诸葛仇所有,亦是淬过钩吻汁液的,那日张捕头搜查诸葛仇家时,悄悄匿下了,今日便派上了用场,诸葛妻中了飞镖,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诸葛妻的功力不俗,在中了飞镖之际,尚能够于瞬间出手甩出毒针,只是力道大不如前,一枚落地,两枚也仅仅是没入肌肤一半。
但是,钩吻之毒乃见血封喉,如此便足以置他于死地。
由于事发过于突然,公堂上一片混乱,甄有德不见了踪影,却原来出于本能,一旦察觉到危险,便第一时间钻进公案之下躲藏起来了。
直到云中锦冲着公案唤了几声:“甄大人。”
甄有德方才从公案底下钻出来,整了整官服,扶正了官帽,一本正经重新落座,半点没有尴尬之情。
“肃静、肃静。”甄有德敲响了惊堂木。
“诸葛仇买通牢头,私自于地牢喂养吃人怪兽窫窳,诸葛妻亦参与其中,并杀人灭口,按律当剐。张捕头与侯一春沆瀣一气,买通大膀子杀害贵生,又以大膀子的家人相要挟逼他自尽,其身为官府差吏,食官俸禄,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律当枭首示众。”
“虽然以上数人皆已死亡,人死罪不能灭,张捕头理应枭首,将他的首级挂于码头示众。诸葛妻与两名牢头,剐刑照旧执行。至于诸葛仇,因其死无全尸,头颅亦无处可寻,无法行刑,此事就此揭过。”
甄大人一口气宣布完了,向云中锦问道,“上差,您看如何?”
“窫窳下落未明……”
云中锦刚一开口,甄有德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既然上差没有异议,本官在此宣布,窫窳案就此结案,接下来,诸位当尽力缉拿侯一春归案。退堂。”
甄有德一敲敲惊堂大,随即起身,很快便步入了后堂。
公堂上剩下诸葛妻和张捕头两具尸体,以及尚未返过神来的衙差们面面相觑,县太爷何时处事这么果断过?
云中锦望着空空的上座,以及明镜高悬的牌匾,思虑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