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放轻了声音，缓缓道：
“所以，只要你心里真有佛，哪怕喜欢我，也没什么的啦……”
她的话，明明都像是歪理，在胡说八道。
可法海竟认真听了进去，低眉垂眼，露出沉思之色。
倾凰继续道：
“至于你的不安和恐惧，是因为还没有习惯和我相处。
等你习惯了，会发现，没那么可怕的。”
她举着小手，像起誓的姿势：
“我保证不会妨碍你，也不会诱你破戒，更不会误你修行……”
这幅娇憨认真的模样，让法海眉心微蹙，再度道：
“同施主无关，贫僧的困惑，是自己道行不足。”
倾凰抱住他的手，摇啊摇，央求：
“你大胆的试一下嘛，不要怕犯错，错了再改就可以了～”
法海不语。
她不信邪，软磨硬泡：
“你又不是神佛，犯错也是正常的。
就算是佛，也会犯错的，只不过他高高在上，没有人敢说罢了，要是……”
宽厚温暖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他温声告诫：
“施主不可再说了。”
他怕她继续说下去，越来越离经叛道，造下口业。
世有千业万罪，世人皆有罪业，可他不愿她沾染分毫……
倾凰见他神色认真，便眨眨眼，不再多说佛的坏话了。
可是她心里仍然认为，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瑕的，哪怕是佛，也绝不可能全无恶念、从不做错。
……
静默良久。
法海轻轻开口，清润声音，空灵如深山雨：
“施主说得对，我心，即佛心。
纵然心中有情，也无法改变。”
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其实是某些人放纵、自欺欺人的借口。
但他不一样，他心中有她，亦有菩提。
倾凰黑眸眨动，忍着笑，假装没听清楚：
“大师说什么，你心里有什么？”
法海温然的凝视着她，轻轻一叹：
“施主，贫僧心悦你。”
既想明白了，他神情便坦然许多。
倾凰定定地看着他，慢慢绽开笑容。
阿宸同她说了各种各样的情话，很少像这句一般，如此简单，却能戳进她心底去。
能让一个和尚说出这话，该有多难……
她忍不住抱他入怀，拿脸颊轻轻蹭着他的面容，缓缓道：
“我知道你终究要皈依佛的，我愿意……
渡你成佛。”
“如何渡我？”
“陪你游历，为你解惑啊。我这么聪明，指不定能在哪里点拨你呢。”她歪着脑袋，双眼晶亮。
法海微微笑了，眉眼温润：“好。”
……
倾凰的双腿渐渐长好、可以走动之后。
两人继续向西方游历。
一路跋山涉水、行遍天涯，见识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最后，终于抵达了天竺。
这里，处处生着香蕉，和高大的棕榈树，猴子与大象随处可见。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高鼻深目，肤色微褐。
那些异族女子，额点朱砂，身姿曼妙，身上轻盈飘逸的“纱丽”随风飘摇。
异域风情，勾人心魄，那一双双深邃妙目，更是在两人身上扫过。
还好倾凰蒙了面纱，法海戴了斗笠，俱是遮了面容，也不怕他们看。
两人游玩几天。
便挨个拜访当地知名的寺庙。
意外，便是在这时发生的……
两人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大城市，只是一个小镇。
镇上的寺庙，自然也不大。
两人来到附近最大的寺里，或许是天色不算早了，并没有见到多少香客。
等两人参观一圈，再回到正殿之后，更是一个香客也不剩了。
正殿之中，供奉着一座金光闪闪的佛陀雕像，嘴角微扬，似在拈花微笑。
法海在蒲团上虔诚拜下。
意外，便是在这时发生的——
那佛像前供奉的金质烛台，忽然金光一闪，脱落下来，显化成了一条金色眼镜蛇，嗖嗖的朝他爬来。
这异象，让法海微微一惊，不知其意。
然而眼镜蛇，无比迅捷的朝他扑去！
倾凰目光一凛，伸手要抓它，却也晚了。
它已经扬头窜起，一口咬在了法海的手腕上。
而后迅速爬走，回归佛像，又成了一只金灿灿的佛之右手。
幽荧惊住了，猫眼大睁，没想到这端庄佛像，竟做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大师？”倾凰心跳如雷，忙去查看他的情况。
如果不是他手腕上有两个被蛇咬出的泛黑小孔，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切，真是如同幻觉！
法海眉心紧拧，眸光愕然的望着那佛像，心中震动。
那蛇很毒，他的脸色，已微微泛黑。
“不……”倾凰来不及多想，抓住他的手，要为他吸去毒血。
法海轻轻挣脱出来，额上沁出了晶莹汗珠，低低道：“不必了。”
佛像再无异动，他也不多看，转眸望向她，神色仍是温和从容的：
“此生，予你；来生，再予佛吧……”
唯有如此了。
生机在缓缓消散，但他不痛，反倒周身发暖，只觉得无比困倦。
他沉沉的闭上了眼。
像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知身在何处……
倾凰红了眼，抚摸着他的面容：
“阿宸，阿宸……”
她心里翻涌着恨与痛，抬眸望去——
那座佛陀雕像，仍旧拈花微笑，静默又慈悲。
这一瞬，她欲屠那净地，杀上灵山！
……
无边的梦境里。
无数画面浮现，法海忽而迷茫，不知自己是何人。
一副又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过，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灵魂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复苏。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神帝，九宸。
往昔种种，在眼前迅速掠过。
最终定格的，是心上人姣丽无双的容颜……
他虽死了，神界终是保住了，那她呢？
他为什么又看到她了？
长睫挣扎般的剧烈颤抖，九宸缓缓睁眼，努力想要看清那模糊的人影。
他声音微哑生涩的轻唤：
“凰儿……”
这一声蕴着无尽思念的呼唤，让倾凰再也忍不住，灼烫的眼泪倾泻而下，落在他脸上。
“阿宸，我带你回家……”她抱紧了他，伤心难抑。
他的眉心，那点佛印，已经变成了一枚妖娆的火焰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