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是灰蒙蒙的一片。
房间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跪在床边的盛颢和躺在床上的俞汤。
盛颢的手轻轻抚摸俞汤的脸，但是没有再流泪了。
他其实并不是特别爱哭的孩子，也不是忍不了那些疼。
但哥哥在，盛颢就是喜欢哭一哭。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哭，俞汤就会心软，就会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不再去看其他人。
现在哥哥不在了，又哭给谁看呢？
盛颢：“哥哥，我给你弹弹琴吧，你说想听的。”
盛颢说着站起来，小心地弓腰，将准备好的那件小礼服给俞汤换上。
俞汤被盛颢抱起来，头靠在盛颢的肩膀上，除了触感冰凉之外，就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
盛颢鼻子发酸，胸口闷疼几乎喘不过气，却是牵起唇角笑了一下：“好了，真好看，哥哥把那只手给我。”
“嗯，还是哥哥比较帅。”
“比我帅。”
盛颢的父亲站在门外，偏过头，眼泪掉了下来。
邹兴拍了下老朋友的肩膀：“好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暂时不要掺和了。”
盛颢手轻轻托着俞汤的下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然后将俞汤的衬口一一系好。
他做完一切，将床头的木兰花抽出来一支，别在了俞汤的胸口：“更帅了。”
盛颢努力笑了下，抱起俞汤，朝地下室走去。
盛颢将俞汤放在钢琴对面的软靠上。
那本就是给俞汤准备的位置。
俞汤被放下来后，身体就软向了一边，盛颢心惊地扶着他的脸颊，让他靠稳：“好了。”
“那我要开始了！”
“我练了好久，一定可以弹好的。”
盛颢坐在琴前，后脊笔直，开始演奏。
三角琴的缝隙之中，能看到俞汤双眼紧闭的面容。
还有那朵嫩白色，沾着水珠的木兰花。
盛颢认真地弹，却和第一次在哥哥面前演奏一样紧张，音符连连弹错。
盛颢牵起唇角，勉强露出笑来，矮下身对俞汤耍赖道：“这个不算，我再来一次。”
如果俞汤活着的话，一定会温柔地点点头，说：“小颢，别紧张，慢慢来。”
盛颢：“好，我不紧张，我慢慢来……”
但还是弹不好。
盛颢努力想送俞汤最后一程，努力想在最后证明自己不是爱哭的孩子，想替俞汤弹出他没能参加的那场演奏会……
可无论如何，这个谱子就是弹不好！
盛颢越来越崩溃，笑不出来了，委屈地扑倒在琴键上，痛哭起来。
[系统223：主、主人，为什么要我干扰他啊？]
[俞汤：盛颢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我，弥补自己犯的错，他想的倒是美。]
[系统223：哦——]
[俞汤：没关系的宝贝，你不用明白，你只要记得，尽量别去犯错就好了。]
[系统223：嗯！我会永远爱主人，忠诚于主人，永远不会犯错的！]
有些错。
发生了。
就无法弥补的。
盛颢最后一点孩子气的任性还没成型，就被早就洞察了一切的俞汤敲打的支离破碎。
盛颢趴在琴上，灵魂在三次不成调的乐曲中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子。
而就在这时，窗外有风声响起，俞汤的身体再一次失去了支撑，软倒了下去。
轻轻的闷响声后，木兰花从胸前掉了下来。
白色的花掉在了地上，花瓣柔柔散落。有风拂过，花瓣的末端微微抬起，像俞汤闭眼时卷翘的睫毛……
花散了。
盛颢明白了。
哥哥从来都没有原谅他犯下的错……说原谅，全都是因为太爱他了。
盛颢哭的嘴唇逐渐泛出青色，晕倒在了琴前。
[俞汤：好了，接下来的事小昌会帮我做的。]
[俞汤：我们走吧。]
[系统223：是！]
[俞汤：宝贝儿，把这幅画面拍一张吧，怪美的。]
如果问俞汤喜欢什么。
那他一定会说自己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俞汤只迷恋这种博弈后的胜利。
他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可一世的强者主动献出玫瑰，眸光热烈赤诚，臣服于他，虔诚地亲吻他的指尖。
-
盛颢将头发剪短，亲自操办了俞汤的葬礼。
他将俞汤的骨灰小心地放好，然后在旁边放上一束花。
盛颢处理完一切，走下山，看到了站在山脚下的何俞昌。
何俞昌也看到了盛颢。
何俞昌毫不犹豫地冲过来，一拳将盛颢打倒在地，拳头雨点似的往盛颢身上落。
盛颢不躲，仿佛早就等着他来了。
何俞昌打累了就骂，骂的撕心裂肺，把他短短小半生能骂的话都招呼了。
愤怒过后就是无尽的悲伤。
何俞昌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哭着嘟囔：“你赔我哥哥……”
盛颢随便抹了把脸上的血，扶何俞昌起来：“对不起。”
何俞昌用眼睛剜他。
可除此之外，何俞昌只有深深的绝望，颤抖着说：“我真不明白哥哥到底喜欢你什么……”
盛颢也不明白。
盛颢将何俞昌送回家，俞汤的父母就在楼下等。
他们看见盛颢的车开进来，立刻挡在了车前。
两个人在闹，想要一笔赔偿他们儿子性命的钱。
刚刚的葬礼被盛颢严格封锁了，不允许他们两个进，于是他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着盛公子过来赔钱。
何俞昌下车，立刻就被爸爸拎走了。
周围的人都在看，何俞昌的父亲大声骂道：“那是害死你哥的人，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何俞昌瞬间就恼了：“你现在知道他是我哥了？！”
“你再跟你爸瞪一下眼？！”
何俞昌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我以后不姓何。”
何俞昌的父亲抬手就要打儿子，被盛颢的保镖摁住，带到了一边。
“你……你敢动我？！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要是曝光你们，你们盛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盛颢走过来，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轻轻皱眉：“曝光我什么？”
何俞昌的母亲尖叫着：“曝光你喜欢男人，和男人睡！”
盛颢：“我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
盛颢的声音低低沉沉，完全不似以往在俞汤手边撒娇的甜软：“我的父母，长辈，包括我盛家的竞争对手都很清楚我喜欢男人，所以呢？”
两个人怔愣着看盛颢，不知道该说什么威胁的话了。
一场闹剧罢了。
盛颢用手轻轻推了下何俞昌的后背：“你上去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何俞昌垂着头往里走。
何俞昌走到楼道里，又回头，犹豫了一会儿，对盛颢道：“你要上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