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双金眸，与嬴稷的极为相似，却少了几分冷冽。
可更让她不习惯的是，那眼睛里夹杂了各种怜惜和沉重。
她心头不由嗤笑一声。
银白长发的女人静静看着她，眸底的金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变得轻柔，却带着一丝岁月沉淀的疲惫：“你还好吗……”
赵衍细细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没有说话，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见她如此，女人顿了顿，接道：“你叫赵衍对吗……”
“你伤得很重。”
赵衍站着，裙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目光落在面前人胸前缓缓渗血的衣襟上，声音没有起伏。
沉苎抬手按住胸口，咳了一声，指尖染血却没在意，只是定定看着她，语气平稳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无事。”
“天机阁势力强大，你用九品符箓的噱头引动他们，此举不妥。”
赵衍垂眸，指尖摩挲着袖角破损的边缘，沉默片刻后抬眼，眼神平静：“多谢前辈相救，若无要事…”
沉苎望着她疏远的模样，金眸里的情绪波动，她缓缓直起身，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我不是什么‘前辈’，赵衍，你该唤我一声母亲。”
“母亲”二字落下，石室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幽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动。
赵衍指尖猛地攥紧腰间玉牌，指腹几乎要将玉牌边缘捏出痕迹，她抬眼看向沉苎，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毫无波澜的平静：
“世人总说生养为恩，我幼时尚在赵家，五岁入宗后以宗门为主，于我而言，修道者不应以血缘因果为重，早在谣言传播之时，前辈你应当能猜到我并无相认之意。”
顿了顿，她声音越来越轻：“今日救命之恩，多谢前辈出手。
但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前辈撤了锁灵阵，让我离开。”
沉苎闻言，伸到半空的手猛地顿住，指尖微微蜷缩，连带着按在胸口的手也加重了力道，指缝间渗出的血迹愈发明显。
她望着赵衍眼底那片无波的冷，金眸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像是被冰水浇过的火焰，只剩微弱的余温。
“修道者斩断因果……”她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可血缘不是因果，是刻在骨血里的牵挂。
当年若不是赵家设局换走你，你本该在沉家，被我护着长大，不必受这些苦。”
赵衍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她摇摇头：“护着长大？”
“前辈，你应当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一字一句道：“我自拿剑一刻起，自修行一路而行起，便决定要走到更宽阔的世界，这二十年来，我从未想过依靠何人，也从未希冀有人护我。”
随着那些话语出口，沉苎沉默了，她目光不移地盯着面前人，看着她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想起那些年如雷贯耳的名字——赵衍。
她十七岁结丹，这是何等的天赋，就算没有沉家的保护，她依旧一个人从赵家和天机阁的围剿中活了下来。
可她不甘心，面前这个人，本该姓沉，本该是她沉家下一任的族长，她天生眼盲，如今却双目健全。
那看到的金眸，不就证明了赵衍是她沉家人。
想着，沉苎缓缓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玉符，放在石桌上：“捏碎它，阵法自解。只是外面……晖明和嬴稷未必会善罢甘休，你若此刻出去，怕是还会遇到危险。”
赵衍走到石桌前，指尖刚碰到玉符，就听见沉苎又道：“我在那张凝神符里加了传送门，此门直通沉氏族地，你若信我，便将它收起来；若不信……”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赵衍，金眸里满是期盼与无奈。
赵衍捏着玉符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指尖微微用力。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玉符碎裂，缠绕在她周身的无形锁链瞬间消散，体内冻结的灵力也缓缓开始流动。
她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朝着石门走去，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直到石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身后传来沉苎带着血腥味的声音：“赵衍，若他日你行至穷途，沉氏之门，自始至终为你敞开。”
赵衍的脚步顿了一瞬，随即推门而出，将那道带着牵挂的目光和满室的幽蓝光芒，彻底关在了身后。
赵衍与沉苎消失在光罩中的刹那，晖明的灵力掌风刚劈到空处。
房屋的裂痕还在簌簌往下掉碎片，他猛地转身，眼底翻涌着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就要循着空间波动追去。
可脚刚迈出半步，整座珍藏阁突然震颤了一下，地面青石板缝隙中涌出淡金色的光晕，眨眼间便织成一道半透明的护罩，将门窗死死封住，连一丝灵力都无法穿透。
“什么人！敢拦我赵家和天机阁的事！”晖明抬手拍向护罩，掌心灵力炸开，护罩却只泛起一圈涟漪，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他脸色瞬间沉到极致，目光死死盯着头顶。
只见阁楼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金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伴随着整齐的衣袂翻飞声，几道身影缓缓落下，脚尖轻点地面时，连灰尘都未扬起半分。
领头的青年身着月白色温家法衣，衣摆绣着暗纹云卷，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玉扣，面容俊朗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正是温家大少爷温御。
他刚落地，目光便扫过满室狼藉，最后落在晖明与嬴稷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晖明长老，嬴少主，在温家的地盘上动手伤人，还想不告而别？”
他身旁的温旭安则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扇面上绘着水墨山水，与他眼底的玩世不恭格格不入。
他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晖明：“晖明长老好大的火气，方才那灵力掌风要是偏半分，我们温家珍藏阁的镇阁玉屏可就碎了，那玉屏可是我族遗物，价值连城，长老打算怎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