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沈茉,哪里是人?
分明是踏着血路走来的索命阎罗。
她站在祭台边缘,衣袂微动,眼神淡漠如霜。
可那手中滴血的刀,却映出地狱般的光。
“张道长,你这血流得,跟蜗牛爬似的。”
沈茉皱起眉,语气轻缓,
像是在跟邻人商量今晚的饭菜,“祭纹才刚上色,还不够用啊。”
她的声音温柔,却字字如刀,剜在人心上。
明明说的是日常琐事,可语调中却透着令人战栗的冷意。
“哎呀,我都忘了——”她忽然轻笑一声,眼波流转,似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说过,要割开我孙女的手脚放血吗?”
她歪了歪头,眼神忽地变得危险。
“你两条腿还在呢,怎么不用?”
她慢慢站起身,裙裾轻摆,一步一步朝他脚踝走去。
脚步极轻,却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每一步都让人窒息。
张天阳吓得魂飞魄散,眼珠子通红,布满血丝。
他拼命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后悔了,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撕开自己的嘴,把说过的话全都咽回去。
他怎么就敢惹这个女人?
怎么就以为她只是个柔弱无依的孤寡老妇?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喊了:
“沈夫人,够了!吓唬也吓唬过了,再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那声音颤抖,带着恐惧与劝阻。
紧接着,又有人附和:
“就是,这一回他皮都剥掉一层了,教训够深了,别再折腾了!”
“您手别沾血,脏了不值当……您可是有身份的人,何必为这种人脏了手?”
低语声此起彼伏,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偷偷抹汗,
还有几个妇人掩住了孩子的眼睛。
沈茉慢慢转头,目光扫过人群。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着问:“你们都觉得……到此为止了?”
她笑得柔柔的,像春风拂面,可那双眼睛,
却冷得没一丝温度,仿佛能冻住人的魂魄。
她的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反而像一层伪装的面具。
没人敢答话。
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停了。
只有血在祭台上缓缓流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几个心软的,却在人群后排低声劝:
“她孙女没伤着,这道长也受够了,给点教训就算了。”
“你也出了气,再这样下去,名声也不好听。”
另有一人压低声音道:
“你真要照他说的那样,一刀一刀还回去?
那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自己也搭进去,划算吗?”
还有人颤声道:
“别闹了,再搞真要出事了。你总不能真把他杀了……万一官府来人,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沈茉声音不高,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
可那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砸进每个人心里:
“谁说这就行了?”
她缓缓抬起手,刀尖滴血,垂落一滴在祭台纹路上。
“他自己提的主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现在血都流了,难道不该让他亲身体会一遍?”
她唇角勾起,笑意愈发森然:
“岂不是对不起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好办法’?”
众人还没回过神,她已俯身。
身形如影,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刀光一闪,寒芒掠过空气,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
张天阳的两只脚踝,几乎在同一瞬间被锋利的刀刃划开。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切入,深及筋骨,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血,像开了闸的洪水,轰然倾泻,顺着地面蜿蜒流淌,迅速在身下汇成一片猩红的洼地。
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裤脚,顺着小腿流进鞋底,发出细微黏腻的声响。
夜风从四周悄无声息地吹来,卷动着血腥的气息,扑向每一个旁观者的鼻腔。
满地腥甜的味道浓得发苦,混杂着泥土与枯叶的腐味,令人作呕,几乎让人窒息。
人群彻底安静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有人紧紧捂住嘴,生怕吐出来;更多的人则是瞪大眼睛,怔在原地,不敢出声,甚至连眨眼都不敢太用力。
沈茉轻轻瞥了眼瘫在地上、因剧痛而抽搐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丝近乎嘲弄的轻蔑。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缓却清晰:
“是不是……特别绝望?”
张天阳的眼眶早已布满泪水,泪水混着冷汗滑落鬓角。
他的喉咙剧烈颤抖,每一次试图开口都只能挤出断续呜咽般的哀求,像是困兽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呜鸣。
她笑容一展,宛如春日暖阳中绽放的花朵,明媚动人。
可那笑意却没有一丝温度,反而比最凛冽的寒冬还要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人心深处最后一丝希望。
“绝望?这才对。”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刀,一寸寸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
没有人敢与她对视,纷纷低下头,或是躲闪目光,仿佛只要避开她的视线,就能洗清自己的罪责。
“你们觉得他可怜?”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讥讽:
“那你们知不知道,若我们没早一步拆穿他们——”
“此刻躺在这儿,被抽干全身血液、尸体被扔去喂狗的,会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那个小女孩的名字甚至无人知晓,只有沈茉记得她怯生生的眼神和瘦弱的小手。
“她可能会死得悄无声息,连名字都没人记住,尸骨被草草掩埋在泥里,风吹雨打,连个墓碑都没有。”
“她的命,就这么轻贱吗?”
“她的命,谁来替她讨?”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风穿过空旷的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在血泊边打着旋儿。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曾以为,阴谋未成,便不算犯下滔天罪行。
可如果那女孩真的死了呢?
死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无辜孩童。
而是七个女人,一个又一个被选中的祭品,她们的命运本该重演,只是这一次侥幸被阻止。
而沈茉,正是当年那个本该被钉在祭台上、用鲜血献祭给所谓“神明”的少女。
她是幸存者,也是见证者。
他们凭什么站在阳光下,轻飘飘地说一句“算了”,劝她放下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