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苦成这样,我们要是连这点钱都要算计,那还算人吗?还有良心吗?还有人性吗?”
她话说得又急又响,生怕别人不信。
“可你不是每月给婆家寄十五块,还固定给娘家送五块吗?”
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女人忽然开口。
她叫王翠芬,也是这次来申请领养珍珍的邻居之一。
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话不多,笑也温和。
可此刻,她眼神清明,语气平稳。
“这么一算,你们每月到手就剩十块。刨去柴米油盐,孩子穿衣看病,哪还有结余?你们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却抢着要收养一个‘负担’?你说不是为了那十块补贴,谁能信?”
这话一出,满屋子静了。
李小苗脸上的表情僵住。
她猛地转头,瞪向王翠芬,嘴唇哆嗦。
“你……你胡说!谁准你翻我家账本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
“等等。”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是杨文澜。
她一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捏着一份材料,眉头微锁。
此刻,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众人。
“这里是工厂询问你们时记录的材料,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杨文澜冷冷地说道。
大伙儿都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的确被工厂问过问题,可当时觉得就是家常话,谁也没当真。
谁会想到,那根本不是随意聊聊,而是有目的的盘问?
李小苗闭上眼,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那个工人坐得笔直,神情认真。
她原本还觉得对方太较真,孩子的事哪有那么复杂。
可现在想来,对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清晰。
这不是随便问问,而是一场严肃的评估。
有人问她:“珍珍的补贴,谁去领?领回来谁管?”
她下意识地答道。
“当然是我管。五岁小孩儿,懂啥钱?”
这话出口时,她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回答得很实在。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出去,其实暴露了她的私心。
又问:“那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
她想了想,理所当然地说。
“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钱当然花在他身上。”
“我们家虽说不富裕,但也不差这点钱。就是为孩子好。”
可实际上呢?
那笔补贴最后进了谁的口袋?
沈知昱看着她们。
“你们都想起来了,对吧?那就别闹了。”
“珍珍现在是我和我媳妇的儿子。他跟你们,再无瓜葛。”
“请别再来打扰我们一家。”
李小苗几个这才后知后觉。
原来那天问的,根本不是闲聊,是试探。
沈知昱看了杨文澜一眼,眼里满是谢意。
正是她的坚持,才让工厂重新审视了整个收养流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苏清芷的手。
至于李小苗他们心里咋想的,他压根不在乎。
“阿川,工厂问你啥了?”
苏清芷忍不住问。
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沈知昱如此笃定,如此从容。
沈知昱笑了笑。
“问题本身没毛病,是他们问问题的方式不对劲。”
“比如,他们不会直接问‘你会不会贪用补贴’。
而是绕着弯地问‘你怎么安排孩子的开销’‘补贴归谁保管’。”
这种问法,乍听寻常,实则步步设防。
回答时稍不注意,就会暴露真实想法。
苏清芷一下就明白了。
敢情是设了个圈套,等着他们自己往里跳。
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其实都在引导回答者暴露本心。
人品这东西,改不了。
再会演,眼神、语气、细微的停顿,都会出卖一个人。
工厂从他们态度里,一眼就看出谁真心想养珍珍,谁图的是那点补贴。
说到底,还是老一辈懂人情世故。
一切的疑惑和不解,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苏清芷嘴角一弯。
“行了,我去弄饭。”
她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袖,动作利落地朝厨房走去。
“别那么累,食堂不是能吃吗?”
沈知昱担心她。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天天熬药膳,多歇着。”
沈知昱眉头微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我能吃,可俩孩子不能凑合。再说了,我也想你快点好起来。”
“爸妈肯定想我们了。工厂那事儿不是批了嘛?咱们回去一趟吧。”
苏清芷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菜不能马虎。况且,你养病也得靠营养补着,我亲手做的饭,你才吃得安心。”
“爸妈年纪大了,刚搬到青山村,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走的时候太匆忙,他们还没好好安顿,我心里挂念得很。”
她心早就飞回青山村了。
爸妈刚搬去,她就急匆匆跑来工厂。
那时工厂急召,她顾不上多送他们一程。
如今,她只想立刻动身。
有沈广林和尹华照应,孩子们肯定吃不了亏。
再加上那几张红色证书,那不是纸,是硬气!
沈广林是她丈夫的叔伯,为人耿直讲义气。
尹华是村里少有的识字人,说话有分量。
有他们在,她放心些。
更别说,家里还贴着那几面红底金字的“模范家庭”“先进个人”“拥军优属”奖状。
在那个年代,荣誉意味着尊重,意味着话语权。
苏清芷的父亲曾是村里的会计,母亲则是个热心肠的妇救会主任。
国家号召修水利,他们二话不说掏出积蓄。
饥荒年间,别人家揭不开锅,他们却把自家粮仓开了口,一袋袋往外送。
这些年,村里哪家修房缺砖、哪家看病缺钱,都曾受过他们的接济。
这份恩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还清的。
有这份情在,村里人绝不会亏待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清芷相信,乡亲们不会忘本。
可没亲眼瞧见,苏清芷还是放心不下。
她得回去,亲眼看看才行。
“可我怕你太辛苦。”
沈知昱攥紧她的手。
他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会的,就只是做饭而已。”
“刘师傅天天帮我生火,我洗洗菜、炒炒菜就行。他最近可积极了,杀鱼、剥虾,抢着干,还非说是我太瘦,该多歇歇。”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反握住他。
起初刘师傅只是来蹭饭,后来见她忙得脚不沾地,便主动提出帮忙。
相处久了,苏清芷察觉他饭量小,饭后总捂着肚子,脸色发青。